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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完整版100字

来源: 免费文学站 时间:2023-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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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支很粗的蜡烛,它清楚自己的价值。   “我的生命源于蜡,是用模子铸成形的!”它说道。“我的光比别的光都亮,燃的时间也更长一些。我的位置在有罩的烛架上,在银烛台上!”   “那样的生活一定很美好!”油烛说道。“我不过是油烛罢了,在一根签子上浇成的烛。我不能总是这样,我常自我安慰,我总比一根小细烛①要好一丁点儿。它们只经过两次浇浸,而我要经过八次,所以我这样粗。我知足了!诚然,出身于蜡而不是油脂要高贵、幸福得多,可是都知道,这个世上的位置并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您在大厅里的灯罩里,我留在厨房里,不过那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全家人的饭菜都是从那儿来的。”   “但是还有比饭食更重要的东西!”蜡烛说道。“欢宴!你看欢宴时的辉煌,和自己在欢宴中放出的光辉吧!今天晚上有舞会,不一会儿我和我的家人便要去参加了。”   话刚说完,所有的蜡烛便被拿走了。不过油烛也一块被拿走了,夫人用娇巧的手亲自拿着它,把它拿到厨房。那儿有一个小男孩手提着篮子,篮子里装满土豆,里面还有一两只苹果。这都是善良的夫人给这个穷苦孩子的。   “再给你一支烛,我的小朋友!”她说道。“你的母亲要坐在那里工作到深夜,她用得着它!”   这家人的小女儿在一边站着。在她听到“到深夜”这几个字的时候,她高兴地说道:“我也要呆到深夜!我们有舞会,我会戴上大蝴蝶结的!”   她的脸多亮啊!那是欢乐。没有蜡烛光能比孩子眼里闪出的光更亮!   “见到她这副样子我真幸福!”油烛想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肯定永远再也见不到了!”   于是它被搁进篮子,盖起来。小男孩带着它走了。   “现在我去哪儿!”油烛想道;“我要到贫苦人家里去,这里连一只铜烛台恐怕都没有。而蜡烛要插在银烛台里,看着那些很高贵的人。为很高贵的人照明该是多么美啊!我命中注定是油脂而不是蜡!”   油烛来到了穷苦人家。一个寡母带着三个孩子,住在富人家对面的一间低矮的屋子里。   “上帝赐福给那位善良的夫人!她送给我这些东西。”母亲说道,“这是一支很好的烛!它可以一直燃到深夜。”烛被点燃了。   “呸——呸!”它说道。“她拿来点燃我的火柴,气味刺鼻!在富人家里,是不会用这些来款待蜡烛的!”   那边的蜡烛也都点燃了,烛光射到了街上。一辆马车隆隆驶来,载着身穿华贵衣服的客人参加舞会,这时音乐响了起来。   “那边开始了!”油烛想。它想着那个富有的小姑娘闪亮的面孔,比所有蜡烛都要明亮的面孔。“那个情景我再也看不到了!”   这时,贫苦人家很小的孩子进来了,这是一个小姑娘。她搂着哥哥姐姐的脖子,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讲,所以必须悄悄地说:“我们今天晚上——想想看!——我们今天晚上吃热土豆!”

  她的脸发出幸福的光亮,烛光正射在她的脸上。她脸上露出的欢乐和幸福,和富人家的小姑娘一样。那边的小姑娘说:“我们今天晚上有舞会,我要戴上那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吃热土豆也那么重要吗?”油烛想道。“这边的小孩也同样这么高兴!”它打了一个喷嚏。就是说,它啪啪地响了一下。再多的动作,油烛就做不到了。   桌子摆好了,土豆也吃掉了。哦,味道多美哟!真是一顿节日的美餐。然后,每人还分到一只苹果。很小的那个孩子念起了一首小诗:   好上帝,谢谢你,   你又让我吃饱了!   阿门!   “说得多好,妈妈!”小家伙喊了起来。   “你不必问,也不必说!”母亲说道。“你心中只想着让你吃饱的好上帝吧!”   孩子们都上了床。每人得了一个吻,很快便都睡着了。母亲坐着缝衣,一直缝到了深夜,为了挣钱养活他们和她自己。富人那边烛光闪闪,乐声悠扬。星星照着千家万户,照着富家也照着穷人,同样明亮,同样慈祥。   “这真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夜晚!”油烛觉得。“真不知道蜡烛在银烛台里是不是更舒服一些。要是我在燃尽以前能知道该多好!”   它想到了两个同样幸福的孩子,一个被蜡烛照着,一个被油烛照着!   是啊,这就是整个故事!   ①小细烛也是油烛。在丹麦做普通油烛,要在稠油脂里浸好几遍,但在做小细烛时只浸一两次。第2篇、夏日痴

  (注:这是照原文Sommergjaekken直译出来的。“夏日痴”是丹麦人对于雪花莲所取的俗名。雪花莲在冬天痴想以为夏天来了,所以在大雪天里开出花来。)   这正是冬天。天气是寒冷的,风是锐利的;但是屋子里却是舒适和温暖的。花儿藏在屋子里:它藏在地里和雪下的球根里。   有一天下起雨来。雨滴渗入积雪,透进地里,接触到花儿的球根,同时告诉它说,上面有一个光明的世界。不久一丝又细又尖的太阳光穿过积雪,射到花儿的球根上,把它抚摸了一下。   “请进来吧!”花儿说。   “这个我可做不到,”太阳光说。“我还没有足够的气力把门打开。到了夏天我就会有气力了。”   “什么时候才是夏天呢?”花儿问。每次太阳光一射进来,它就重复地问这句话。不过夏天还早得很。地上仍然盖着雪;每天夜里水上都结了冰。   “夏天来得多么慢啊!夏天来得多么慢啊!”花儿说。“我感到身上发痒,我要伸伸腰,动一动,我要开放,我要走出去,对太阳说一声‘早安’!那才痛快呢?”   花儿伸了伸腰,抵着薄薄的外皮挣了几下。外皮已经被水浸得很柔软,被雪和泥土温暖过,被太阳光抚摸过。它从雪底下冒出来,绿梗子上结着淡绿的花苞,还长出又细又厚的叶子——它们好像是要保卫花苞似的。雪是很冷的,但是很容易被冲破。这时太阳光射进来了,它的力量比从前要强大得多。   花儿伸到雪上面来了,见到了光明的世界。“欢迎!欢迎!”每一线阳光都这样唱着。   阳光抚摸并且吻着花儿,叫它开得更丰满。它像雪一样洁白,身上还饰着绿色的条纹。它怀着高兴和谦虚的心情昂起头来。   “美丽的花儿啊!”阳光歌唱着。“你是多么新鲜和纯洁啊!你是*一朵花,你是很好的花!你是我们的宝贝!你在田野里和城里预告夏天的到来!——美丽的夏天!所有的雪都会融化!冷风将会被驱走!我们将统治着!一切将会变绿!那时你将会有朋友:紫丁香和金链花,很后还有玫瑰花。但是你是*一朵花——那么细嫩,那么可爱!”   这是很大的愉快。空气好像是在唱着歌和奏着乐,阳光好像钻进了它的叶子和梗子。它立在那儿,是那么柔嫩,容易折断,但同时在它青春的愉快中又是那么健壮。它穿着带有绿条纹的短外衣,它称赞着夏天。但是夏天还早得很呢:雪块把太阳遮住了,寒风在花儿上吹。   “你来得太早了一点,”风和天气说。“我们仍然在统治着;你应该能感觉得到,你应该忍受!你很好还是待在家里,不要跑到外面来表现你自己吧。时间还早呀!”   天气冷得厉害!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一直没有一丝阳光。对于这样一朵柔嫩的小花儿说来,这样的天气只会使它冻得裂开。但是它是很健壮的,虽然它自己并不知道。它从快乐中,从对夏天的信心中获得了力量。夏天一定会到来的,它渴望的心情已经预示着这一点,温暖的阳光也肯定了这一点。因此它满怀信心地穿着它的白衣服,站在雪地上。当密集的雪花一层层地压下来的时候,当刺骨的寒风在它身上扫过去的时候,它就低下头来。

  “你会裂成碎片!”它们说,“你会枯萎,会变成冰。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呢?你为什么要受诱惑呢?阳光骗了你呀!你这个夏日痴!”   “夏日痴!”有一个声音在寒冷的早晨回答说。   “夏日痴!”有几个跑到花园里来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说。   “这朵花是多么可爱啊,多么美丽啊!它是很好的头一朵花!”   这几句话使这朵花儿感到真舒服;这几句话简直就像温暖的阳光。在快乐之中,这朵花儿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已经被人摘下来了。它躺在一个孩子的手里,孩子的小嘴吻着,带它到一个温暖的房间里去,用温柔的眼睛观看,并浸在水里——因此它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和生命。这朵花儿以为它已经进入夏天了。   这一家的女儿——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刚刚受过坚信礼。她有一个亲爱的朋友;他也是刚刚受过坚信礼的。“他将是我的夏日痴!”她说。她拿起这朵柔嫩的小花,把它放在一张芬芳的纸上,纸上写着诗——关于这朵花的诗。这首诗是以“夏日痴”开头,也以“夏日痴”结尾的。“我的小朋友,就作一个冬天的痴人吧!”她用夏天来跟它开玩笑。是的,它的周围全是诗。它被装进一个信封。这朵花儿躺在里面,四周是漆黑一团,它正如躺在花球根里的时候一样。这朵花儿开始在一个邮袋里旅行,它被挤着,压着。这都是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任何旅程总是有一个结束的。   旅程完了以后,信就被拆开了,被那位亲爱的朋友读着。他是那么高兴,他吻着这朵花儿;把花儿跟诗一起放在一个抽屉里。抽屉里装着许多可爱的信,但就是缺少一朵花。它正像太阳光所说的,那很好的、*一朵花。它一想起这事情就感到非常愉快。   它可以有许多时间来想这件事情。它想了一整个夏天。漫长的冬天过去了,现在又是夏天。这时它被取出来了。不过这一次那个年轻人并不是十分快乐的。他一把抓着那张信纸,连诗一道扔到一边,弄得这朵花儿也落到地上了。它已经变得扁平了,枯萎了,但是它不应该因此就被扔到地上呀。不过比起被火烧掉,躺在地上还算是很不坏的。那些诗和信就是被火烧掉的。究竟为了什么事情呢?嗨,就是平时常有的那种事情。这朵花儿曾经愚弄过他——这是一个玩笑。她在六月间爱上了另一位男朋友了。   太阳在早晨照着这朵压迫了的“夏日痴”。这朵花儿看起来好像是被绘在地板上似的。扫地的女佣人把它捡起来,把它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她以为它是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落下来的。这样,这朵花儿就又回到诗——印好的诗——中间去了。这些诗比那些手写的要伟大得多——很低限度,它们是花了更多的钱买来的。   许多年过去了。那本书立在书架上。很后它被取下来,翻开,读着。这是一本好书:里面全是丹麦诗人安卜洛休斯·斯杜卜(注:安卜洛休斯·斯杜卜(Ambrosiub,1705—1758)是一个杰出的抒情诗人。他的作品一直被人忽视,直到1850年才引起大家重视。)所写的诗和歌。这个诗人是值得认识的。读这书的人翻著书页。   “哎呀,这里有一朵花!”他说,“一朵‘夏日痴’!它躺在这儿决不是没有什么用意的。可怜的安卜洛休斯·斯杜卜!他也是一朵‘夏日痴’,一个‘痴诗人’!他出现得太早了,所以就碰上了冰雹和刺骨的寒风。他在富恩岛上的一些大人先生们中间只不过像是瓶里的一朵花,诗句中的一朵花。他是一个‘夏日痴’,一个‘冬日痴’,一个笑柄和傻瓜;然而他仍然是很好的,*一个年轻而有生气的丹麦诗人。是的,小小的‘夏日痴’,你就躺在这书里作为一个书签吧!把你放在这里面是有用意的。”   这朵“夏日痴”于是便又被放到书里去了。它感到很荣幸和愉快。因为它知道,它是一本美丽的诗集里的一个书签,而当初歌唱和写出这些诗的人也是一个“夏日痴”,一个在冬天里被愚弄的人。这朵花儿懂得这一点,正如我们也懂得我们的事情一样。   这就是“夏日痴”的故事。(1863年)   这是一首散文诗,发表在1863年哥本哈根出版的《丹麦大众历书》上。关于这篇作品安徒生说:“这是按照我的朋友国务委员德鲁生的要求而写的。他酷爱丹麦的掌故和正确的丹麦语言。有一天他发牢骚,说许多可爱的老名词常常被人歪曲,滥用。我们小时喜欢叫的‘夏日痴’的花——因为它幻想春天到来了,花圃的老板们在报纸上登广告时却把它称为‘冬日痴’。他请我写一起童话,把这花儿原来的名称恢复过来,因此我就写了这篇《夏日痴》”。在这里安徒生也不过只恢复了花名,但内容却完全是安徒生的创造。它说明了花与诗的关系及创造诗的人的际遇。这同时说明安徒生可以从任何东西获得写童话的灵感。第3篇、母亲的故事

  一个母亲坐在她孩子的身旁,非常焦虑,因为她害怕孩子会死去。他的小脸蛋已经没有血色了,他的眼睛闭起来了。他的呼吸很困难,只偶尔深深地吸一口气,好像在叹息。母亲望着这个小小的生物,样子比以前更愁苦。有人在敲门。一个穷苦的老头儿走进来了。他裹着一件宽大得像马毡一样的衣服,因为这使人感到更温暖,而且他也有这个需要。外面是寒冷的冬天,一切都被雪和冰覆盖了,风吹得厉害,刺人的面孔。   当老头儿正冻得发抖、这孩子暂时睡着了的时候,母亲就走过去,在火炉上的一个小罐子里倒进一点啤酒,为的是让这老人喝了暖一下。老人坐下来,摇着摇篮。母亲也在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她那个呼吸很困难的病孩子,握着他的一只小手。   “你以为我要把他拉住,是不是?”她问。“我们的上帝不会把他从我手中夺去的!”   这个老头儿——他就是死神——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点了点头,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是”,又像“不是”。母亲低下头来望着地面,眼泪沿着双颊向下流。她的头非常沉重,因为她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睛。现在她是睡着了,不过只睡着了片刻;于是她惊醒起来,打着寒颤。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同时向四周望望。不过那个老头儿已经不见了;她的孩子也不见了——他已经把他带走了。墙角那儿的一座老钟在发出咝咝的声音,“扑通!”那个铅做的老钟摆落到地上来了。钟也停止了活动。   但是这个可怜的母亲跑到门外来,喊着她的孩子。   在外面的雪地上坐着一个穿黑长袍的女人。她说:“死神刚才和你一道坐在你的房间里;我看到他抱着你的孩子急急忙忙地跑走了。他跑起路来比风还快。凡是他所拿走的东西,他永远也不会再送回来的!”   “请告诉我,他朝哪个方向走了?”母亲说。“请把方向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我知道!”穿黑衣服的女人说。“不过在我告诉你以前,你必须把你对你的孩子唱过的歌都唱给我听一次。我非常喜欢那些歌;我从前听过。我就是‘夜之神’。你唱的时候,我看到你流出眼泪来。”   “我将把这些歌唱给你听,都唱给你听!”母亲说。“不过请不要留住我,因为我得赶上他,把我的孩子找回来。”   不过夜之神坐着一声不响。母亲只有痛苦地扭着双手,唱着歌,流着眼泪。她唱的歌很多,但她流的眼泪更多,于是夜之神说:“你可以向右边的那个黑枞树林走去;我看到死神抱着你的孩子走到那条路上去了。”   路在树林深处和另一条路交叉起来;她不知道走哪条路好。这儿有一丛荆棘,既没有一起叶子,也没有一朵花。这时正是严寒的冬天,那些小枝上只挂着冰柱。   “你看到死神抱着我的孩子走过去没有?”   “看到过。”荆棘丛说,“不过我不愿告诉你他所去的方向,除非你把我抱在你的胸脯上温暖一下。我在这儿冻得要死,我快要变成冰了。”

  于是她就把荆棘丛抱在自行的胸脯上,抱得很紧,好使它能够感到温暖。荆棘刺进她的肌肉;她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但是荆棘丛长出了新鲜的绿叶,而且在这寒冷的冬夜开出了花,因为这位愁苦的母亲的心是那么地温暖!于是荆棘丛就告诉她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她来到了一个大湖边。湖上既没有大船,也没有小舟。湖上还没有足够的厚冰可以托住她,但是水又不够浅,她不能涉水走过去。不过,假如她要找到她的孩子的话,她必须走过这个湖。于是她就蹲下来喝这湖的水;但是谁也喝不完这水的。这个愁苦的母亲只是在幻想一个什么奇迹发生。   “不成,这是一件永远不可能的事情!”湖说。“我们还是来谈谈条件吧!我喜欢收集珠子,而你的眼睛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两颗很明亮的珠子。如果你能够把它们哭出来交给我的话,我就可以把你送到那个大的温室里去。死神就住在那儿种植着花和树。每一棵花或树就是一个人的生命!”   “啊,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哭着的母亲说。于是她哭得更厉害,结果她的眼睛坠到湖里去了,成了两颗很贵重的珍珠。湖把她托起来,就像她是坐在一个秋千架上似的。这样,她就浮到对面的岸上去了——这儿有一幢十多里路宽的奇怪的房子。人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座有许多树林和洞口的大山呢,还是一幢用木头建筑起来的房子。不过这个可怜的母亲看不见它,因为她已经把她的两颗眼珠都哭出来了。   “我到什么地方去找那个把我的孩子抱走了的死神呢?”她问。   “他还没有到这儿来!”一个守坟墓的老太婆说。她专门看守死神的温室。“你怎样找到这儿来的?谁帮助你的?”   “我们的上帝帮助我的!”她说。“他是很仁慈的,所以你应该也很仁慈。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亲爱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老太婆说,“你也看不见!这天晚上有许多花和树都凋谢了,死神马上就会到来,重新移植它们!你知道得很清楚,每个人有他自己的生命之树,或生命之花,完全看他的安排是怎样。它们跟别的植物完全一样,不过它们有一颗跳动的心。小孩子的心也会跳的。你去找吧,也许你能听出你的孩子的心的搏动。不过,假如我把你下一步应该做的事情告诉你,你打算给我什么酬劳呢?”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这个悲哀的母亲说。“但是我可以为你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到那儿去办,”老太婆说。“不过你可以把你又长又黑的头发给我。你自己知道,那是很美丽的,我很喜欢!作为交换,你可以把我的白头发拿去——那总比没有好。”   “如果你不再要求什么别的东西的话,”她说,“那么我愿意把它送给你!”   于是她把她美丽的黑头发交给了老太婆,同时作为交换,得到了她的雪白的头发。   这样,她们就走进死神的大温室里去。这儿花和树奇形怪状地繁生在一起。玻璃钟底下培养着美丽的风信子;大朵的、耐寒的牡丹花在盛开。在种种不同的水生植物中,有许多还很新鲜,有许多已经半枯萎了,水蛇在它们上面盘绕着,黑螃蟹紧紧地钳着它们的梗子。那儿还有许多美丽的棕榈树、栎树和梧桐树;那儿还有芹菜花和盛开的麝香草。每一棵树和每一种花都有一个名字,它们每一棵都代表一个人的生命;这些人还是活着的,有的在中国,有的在格林兰,散布在全世界。有些大树栽在小花盆里,因此都显得很挤,几乎把花盆都要胀破了。在肥沃的土地上有好几块地方还种着许多娇弱的小花,它们周围长着一些青苔;人们在仔细地培养和照管它们。不过这个悲哀的母亲在那些很小的植物上弯下腰来,静听它们的心跳。在这些无数的花中,她能听出她的孩子的心跳。   “我找到了!”她叫着,同时把双手向一朵蓝色的早春花伸过来。这朵花正在把头垂向一边,有些病了。   “请不要动这朵花!”那个老太婆说:“不过请你等在这儿。当死神到来的时候——我想他随时可以到来——请不要让他拔掉这棵花。你可以威胁他说,你要把所有的植物都拔掉;那么他就会害怕的。他得为这些植物对上帝负责;在他没有得到上帝的许可以前,谁也不能拔掉它们。”   这时忽然有一阵冷风吹进房间里来了。这个没有眼睛的母亲看不出,这就是死神的来临。   “你怎么找到这块地方的?”他说。“你怎么比我还来得早?”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呀!”她说。   死神向这朵娇柔的小花伸出长手来;可是她用双手紧紧抱着它不放。同时她又非常焦急,生怕弄坏了它的一起花瓣。于是死神就朝着她的手吹。她觉得这比寒风还冷;于是她的手垂下来了,一点气力也没有。   “你怎样也反抗不了我的!”死神说。   “不过我们的上帝可以的!”她说。   “我只是执行他的命令!”死神说。“我是他的园丁。我把他所有的花和树移植到天国,到那个神秘国土里的乐园中去。不过它们怎样在那儿生长,怎样在那儿生活,我可不敢告诉给你听!”   “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母亲说。她一面说,一面哀求着。忽然她用双手抓住近旁两朵美丽的花,大声对死神说:“我要把你的花都拔掉,因为我现在没有路走!”   “不准动它们!”死神说。“你说你很痛苦;但是你现在却要让一个别的母亲也感到同样地痛苦!”   “一个别的母亲?”这个可怜的母亲说。她马上松开了那两棵花。   “这是你的眼珠,”死神说。“我已经把它们从湖里捞出来了;它们非常明亮。我不知道这原来就是你的。收回去吧;它们现在比以前更加明亮,请你朝你旁边的那个井底望一下吧。我要把你想要拔掉的这两棵花的名字告诉你;那么你就会知道它们的整个的未来,整个的人间生活;那么你就会知道,你所要摧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向井底下望。她真感到莫大的愉快,看见一个生命是多么幸福,看见它的周围是一起多么愉快和欢乐的气象。她又看那另一个生命:它是忧愁和平困、苦难和悲哀的化身。   “这两种命运都是上帝的意志!”死神说。   “它们之中哪一朵是受难之花,哪一朵是幸福之花呢?”她问。   “我不能告诉你。”死神回答说。“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知道:“这两朵花之中有一朵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刚才所看到的就是你的孩子的命运——你亲生孩子的未来。”   母亲惊恐得叫起来。   “它们哪一朵是我的孩子呢?请您告诉我吧!请您救救天真的孩子吧!请把我的孩子从苦难中救出来吧!还是请您把他带走吧!把他带到上帝的国度里去!请忘记我的眼泪,我的祈求,原谅我刚才所说的和做的一切事情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死神说。“你想要把你的孩子抱回去呢,还是让我把他带到一个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这时母亲扭着双手,双膝跪下来,向我们的上帝祈祷:   “您的意志永远是好的。请不要理我所作的违反您的意志的祈祷!请不要理我!请不要理我!”   于是她把头低低地垂下来。   死神带着她的孩子飞到那个不知名的国度里去了。(1844年)   这个故事很先发表在《新的童话》里。写的是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爱。“啊,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死神把母亲的孩子抢走了,但她追到天边也要找到他。她终于找到了死神。死神让她看了看孩子的“整个未来,整个的人间生活。”有的是“愉快”和“幸福”,但有的则是“忧愁和贫困、苦难和悲哀的化身。”仍然是为了爱,母亲很后只有放下自己的孩子,向死神祈求:“请把我的孩子从苦难中救出来吧!还是请您把他带走吧!把他带到上帝的国度里去!”安徒生在他的手记中说:“写《母亲的故事》时我没有任何特殊的动机。我只是在街上行走的时候,有关它的思想,忽然在我的心里酝酿起来了。”第4篇、雏菊

  现在请你听听——

  在乡间的一条大路边,有一座别墅。你一定看见过的!别墅前面有一个种满了花的小花园和一排涂了油漆的栅栏。在这附近的一条沟里,一丛美丽的绿草中长着一棵小小的雏菊。太阳温暖地、光明地照着它,正如太阳照着花园里那些大朵的美丽的花儿一样。因此它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生长。有一天早晨,它的花盛开了;它的光亮的小小花瓣,围绕一个金黄色的太阳的中心撒开来,简直像一圈光带。它从来没有想到,因为它生在草里,人们不会看到它,所以它要算是一种可怜的、卑微的小花。不,它却是很高兴,它把头掉向太阳,瞧着太阳,静听百灵鸟在高空中唱歌。

  小雏菊是那么快乐,好像这是一个伟大的节日似的。事实上这不过是星期一,小孩子都上学去了。当他们正坐在凳子上学习的时候,它就坐在它的小绿梗上向温暖的太阳光、向周围一切东西,学习了上帝的仁慈。雏菊觉得它在静寂中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被百灵鸟高声地、美妙地唱出来了。于是雏菊怀着尊敬的心情向着这只能唱能飞的鸟儿凝望,不过,它并不因为自己不能唱歌和飞翔就感到悲哀。

  “我能看,也能听,”它想。“太阳照着我,风吻着我。啊,我真是天生的幸运!”

  栅栏里面长着许多骄傲的名花——它们的香气越少,就越装模作样。牡丹尽量扩张,想要开得比玫瑰花还大,可是问题并不在于庞大。郁金香的颜色很华丽,它们也知道这个特点,所以它们就特别立得挺直,好叫人能更清楚地看到它们。它们一点也不理会外边的小雏菊,但是小雏菊却老是在看着它们。它心里想:“它们是多么富丽堂皇啊!是的,美丽的鸟儿一定会飞向它们,拜访它们!感谢上帝!我离它们那么近,我能有机会欣赏它们!”正当它在这样想的时候,“滴丽”——百灵鸟飞下来了,但是他并没有飞到牡丹或郁金香上面去——不,他却飞到草丛里微贱的小雏菊身边来了。雏菊快乐得惊惶起来,真是不知怎样办才好。

  这只小鸟在它的周围跳着舞,唱着歌。

  “啊,草是多么柔软!请看,这是一朵多么甜蜜的小花儿——它的心是金子,它的衣服是银子!”

  雏菊的黄心看起来也的确像金子,它周围的小花瓣白得像银子。

  谁也体会不到,小雏菊心里感到多么幸福!百灵鸟用嘴来吻它,对它唱一阵歌,又向蓝色的空中飞去。足足过了一刻钟以后,雏菊才清醒过来。它怀着一种羞怯而又快乐的心情,向花园里的花儿望了一眼。它们一定看见过它所得到的光荣和幸福,它们一定懂得这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可是郁金香仍然像以前那样骄傲;它们的面孔也仍然很刻板和发红,因为它们在自寻烦恼。牡丹花也是头脑不清醒,唉,幸而它们不会讲话,否则雏菊就会挨一顿痛骂。这棵可怜的小花看得很清楚,它们的情绪都不好,这使得它感到苦恼。正在这时候,有一个小女孩子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到花园里来了。她一直走到郁金香中间去,把它们一棵一棵地都砍掉了。

  “唉,”小雏菊叹了一口气,“这真是可怕。它们现在一切都完了。”

  女孩子拿着郁金香走了,雏菊很高兴,自己生在草里,是一棵寒微的小花。它感到很幸运。当太阳落下去以后,它就卷起花瓣,睡着了,它一整夜梦着太阳和那只美丽的小鸟。

  第二天早晨,当这花儿向空气和阳光又张开它小手臂般的小白花瓣的时候,它听到了百灵鸟的声音;不过他今天唱得非常悲哀。是的,可怜的百灵鸟是有理由感到悲哀的:他被捕去了。他现在被关在敞开的窗子旁的一个笼子里。他歌唱着自由自在的、幸福的飞翔,他歌唱着田里嫩绿的麦苗,他歌唱着他在高空中快乐的飞行。可怜的百灵鸟的心情真是坏极了,因为他是坐在牢笼里的一个囚徒。

  小雏菊真希望能够帮助他。不过,它怎么才能办得到呢?是的,要想出一个办法来真不太容易。它现在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景物是多么美丽,太阳照着多么温暖,它自己的花瓣白得多么可爱。啊!它心中只想着关在牢笼里的雀子,只感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候有两个男孩子从花园里走出来。有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把又大又快的刀子——跟那个女孩子砍掉郁金香的那把刀子差不多。他们一直向小雏菊走来——它一点也猜不到他们的用意。

  “我们可以在这儿为百灵鸟挖起一块很好的草皮。”一个小孩子说。于是他就在雏菊的周围挖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草皮,使雏菊恰好留在草的中间。

  “拔掉这朵花吧!”另一个孩子说。

  雏菊害怕得发起抖来,因为如果它被拔掉,它就会死去的。它现在特别需要活下去,因为它要跟草皮一道到被囚的百灵鸟那儿去。

  “不,留下它吧,”头一个孩子说,“它可以作为一种装饰品。”

  这么着,它就被留下来了,而且还来到关百灵鸟的笼子里去了。更多故事:

  不过这只可怜的鸟儿一直在为失去了自由而啼哭,他用翅膀打着牢笼的铁柱。小雏菊说不出话来,它找不出半个字眼来安慰百灵鸟——虽然它很愿意这么做。一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这儿没有水喝,”被囚禁的百灵鸟说。“大家都出去了,一滴水也没有留给我喝。我的喉咙在发干,在发焦。我身体里像有火,又像有冰,而且空气又非常沉闷,啊!我要死了!我要离开温暖的太阳、新鲜的绿草和上帝创造的一切美景!”

  于是他把嘴伸进清凉的草皮里去,希望尝到一点凉味。这时他发现了雏菊,于是对它点头,用嘴亲吻它,同时说:“你也只好在这儿枯萎下去了——你这可怜的小花儿!他们把你和跟你生长在一起的这一小块绿草送给我,来代替我在外面的那整个世界!对于我说来,现在每根草就是一株绿树,你的每片白花瓣就是一朵芬芳的花!啊,你使我记起,我丧失了真不知多少东西!”

  “我希望我能安慰他一下!”小雏菊想。

  但是它连一片花瓣都不能动。不过它精致的花瓣所发出的香气,比它平时所发出的香气要强烈得多。百灵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虽然他渴得要昏倒,他只是吃力地啄着草叶,而不愿意动这棵花。

  天已经黑了,还没有人来送一滴水给这只可怜的鸟儿。他展开美丽的翅膀,痉挛地拍着。他的歌声变成了悲哀的尖叫,他的小头向雏菊垂下来——百灵鸟的心在悲哀和渴望中碎裂了。雏菊再也不像前天晚上那样又把花瓣合上来睡一觉。它的心很难过,它的身体病了,它的头倒在土上。

  小孩子在第二天早晨才走过来。当他们看见雀子死了的时候,他们都哭起来——哭出许多眼泪。他们为百灵鸟掘了一个平整的坟墓,并且用花瓣把他装饰了一番。百灵鸟的尸体躺在一个美丽的红匣子里,因为他们要为他——可怜的鸟儿——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在他活着能唱歌的时候,人们忘记他,让他坐在牢笼里受苦受难;现在他却得到了尊荣和许多眼泪!

  可是那块草皮连带着雏菊被扔到路上的灰尘里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它,而很关心百灵鸟、很愿意安慰他的,却正是它。

第5篇、区别

  那正是五月。风吹来仍然很冷;但是灌木和大树,田野和草原,都说春天已经到来了。处处都开满了花,一直开到灌木丛组成的篱笆上。春天就在这儿讲它的故事。它在一棵小苹果树上讲——这棵树有一根鲜艳的绿枝:它上面布满了粉红色的、细嫩的、随时就要开放的花苞。它知道它是多么美丽——它这种先天的知识深藏在它的叶子里,好像是流在血液里一样。因此当一位贵族的车子在它面前的路上停下来的时候,当年轻的伯爵夫人说这根柔枝是世界上很美丽的东西、是春天很美丽的表现的时候,它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接着这枝子就被折断了。她把它握在柔嫩的手里,并且还用绸阳伞替它遮住太阳。他们回到他们华贵的公馆里来。这里面有许多高大的厅堂和美丽的房间。洁白的窗帘在敞着的窗子上迎风飘荡;好看的花儿在透明的、发光的花瓶里面亭亭地立着。有一个花瓶简直像是新下的雪所雕成的。这根苹果枝就插在它里面几根新鲜的山毛榉枝子中间。看它一眼都使人感到愉快。   这根枝子变得骄傲气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各色各样的人走过这房间。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份来表示他们的赞赏。有些人一句话也不讲;有些人却又讲得太多。苹果枝子知道,在人类中间,正如在植物中间一样,也存在着区别。   “有些东西是为了好看;有些东西是为了实用;但是也有些东西却是完全没有用,”苹果树枝想。   正因为它是被放在一个敞着的窗子面前,同时又因为它从这儿可以看到花园和田野,因此它有许多花儿和植物供它思索和考虑。植物中有富贵的,也有贫贱的——有的简直是太贫贱了。   “可怜没有人理的植物啊!”苹果枝说。“一切东西的确都有区别!如果这些植物也能像我和我一类的那些东西那样有感觉,它们一定会感到多么不愉快啊。一切东西的确有区别,而且的确也应该如此,否则大家就都是一样的了!”   苹果枝对某些花儿——像田里和沟里丛生的那些花儿——特别表示出怜悯的样子。谁也不把他们扎成花束。它们是太普通了,人们甚至在铺地石中间都可以看得到。它们像野草一样,在什么地方都冒出来,而且它们连名字都很丑,叫做什么“魔鬼的奶桶”(注:即蒲公英,因为它折断后可以冒出像牛奶似的白浆。)。   “可怜被人瞧不起的植物啊!”苹果枝说。“你们的这种处境,你们的平凡,你们所得到的这些丑名字,也不能怪你们自己!在植物中间,正如在人类中间一样,一切都有个区别啦!”   “区别?”阳光说。它吻着这盛开的苹果枝,但是它也吻着田野里的那些黄色的“魔鬼的奶桶”。阳光的所有弟兄们都吻着它们——吻着下贱的花,也吻着富贵的花。   苹果枝从来就没想到,造物主对一切活着和动着的东西都一样给以无限的慈爱。它从来没有想到,美和善的东西可能会被掩盖住了,但是并没有被忘记——这也是合乎人情的。   太阳光——明亮的光线——知道得更清楚:

  “你的眼光看得不远,你的眼光看得不清楚!你特别怜悯的、没有人理的植物,是哪些植物呢?”   “魔鬼的奶桶!”苹果枝说。“人们从来不把它扎成花束。人们把它踩在脚底下,因为它们长得太多了。当它们在结子的时候,它们就像小片的羊毛,在路上到处乱飞,还附在人的衣上。它们不过是野草罢了!——它们也只能是野草!啊,我真要谢天谢地,我不是它们这类植物中的一种!”   从田野那儿来了一大群孩子。他们中很小的一个是那么小,还要别的孩子抱着他。当他被放到这些黄花中间的时候,他乐得大笑起来。他的小腿踢着,遍地打滚。他只摘下这种黄花,同时天真烂漫地吻着它们。那些较大的孩子把这些黄花从空梗子上折下来,并且把这根梗子插到那根梗子上,一串一串地联成链子。他们先做一个项链,然后又做一个挂在肩上的链子,一个系在腰间的链子,一个悬在胸脯上的链子,一个戴在头上的链子。这真成了绿环子和绿链子的展览会。但是那几个大孩子当心地摘下那些落了花的梗子——它们结着以白绒球的形式出现的果实。这松散的、缥缈的绒球,本身就是一件小小的完整的艺术品;它看起来像羽毛、雪花和茸毛。他们把它放在嘴面前,想要一口气把整朵的花球吹走,因为祖母曾经说过:谁能够这样做,谁就可以在新年到来以前得到一套新衣。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这朵被瞧不起的花就成了一个真正的预言家。   “你看到没有?”太阳光说。“你看到它的美没有?你看到它的力量没有?”   “看到了,它只能和孩子在一道时是这样!”苹果枝说。   这时有一个老太婆到田野里来了。她用一把没有柄的钝刀子在这花的周围挖着,把它从土里取出来。她打算把一部分的根子用来煮咖啡吃;把另一部分拿到一个药材店里当做药用。   “不过美是一种更高级的东西呀!”苹果枝说。“只有少数特殊的人才可以走进美的王国。植物与植物之间是有区别的,正如人与人之间有区别一样。”   于是太阳光就谈到造物主对于一切造物和有生命的东西的无限的爱,和对于一切东西永恒公平合理的分配。   “是的,这不过是你的看法!”苹果枝说。   这时有人走进房间里来了。那位美丽年轻的伯爵夫人也来了——把苹果枝插在透明的花瓶中,放在太阳光里的人就是她。她手里拿着一朵花——或者一件类似花的东西。这东西被三四片大叶子掩住了:它们像一顶帽子似地在它的周围保护着,使微风或者大风都伤害不到它。它被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中,那根娇嫩的苹果枝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那几片大叶子现在轻轻地被挪开了。人们可以看到那个被人瞧不起的黄色“魔鬼的奶桶”的柔嫩的白绒球!这就是它!她那么小心地把它摘下来!她那么谨慎地把这带回家,好使那个云雾一般的圆球上的细嫩柔毛不致被风吹散。她把它保护得非常完整。她赞美它漂亮的形态,它透明的外表,它特殊的构造,和它不可捉摸的、被风一吹即散的美。   “看吧,造物主把它创造得多么可爱!”她说。“我要把这根苹果枝画下来。大家现在都觉得它非凡地漂亮,不过这朵微贱的花儿,以另一种方式也从上天得到了同样多的恩惠。虽然它们两者都有区别,但它们都是美的王国中的孩子。”   于是太阳光吻了这微贱的花儿,也吻了这开满了花的苹果枝——它的花瓣似乎泛出了一阵难为情的绯红。(1852年)   这也是一首散文诗,很初发表在1852年哥本哈根出版的《丹麦大众历书》上。“植物与植物之间是有区别的,正如人与人之间有区别一样”。这里所说的“区别”是指“尊贵”和“微贱”之分。开满了花的苹果枝是“尊贵”的,遍地丛生的蒲公英是“微贱”的。虽然它们都有区别,但它们都是美的王国中的孩子。“于是太阳光吻了这微贱的花,也吻了这开满了花的苹果枝——它的花瓣似乎泛出了一阵难为情的绯红。”——因为他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认为自己很为“尊贵”。这里充分表现出了安徒生的民主精神。第6篇、风磨

  山坡上有一座风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他自己也觉得很了不起:   “我一点儿也不骄傲!”他说道,“不过我很亮,很知书达理,外表内心都如此。太阳和月亮我可以外用,也可以内用。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混合油烛、鱼油灯和油脂烛。我敢说我心明眼亮;我是会思考的生灵,体形匀称,令人高兴。怀里揣着一块很好的磨石。我有四个翅膀,它们长在我的头上,就在帽子下面。鸟儿只有两只翅膀,还需把它们背在背上。   我生来是荷兰人,从我的体态就可以看出:一个漂泊的荷兰人①!它被认为是超自然的,我知道,可是我却很自然。我腰上有走廊,很底下一层有居室,我的思想便装在那里。我的很强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被别的思想称之为:磨坊工。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他高高地站在麦粉麦麸之上。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伴儿,人家把她叫做阿妈,她是我的心。她从来不倒着跑,她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温和得像一丝微风,强壮得像一阵狂风。她懂得怎么待人接物,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她是我的温柔的‘思想’,老爹是我的强硬的‘思想’;他们是两个同时又是一个,他们以‘我的另一半’相互称呼对方。他们两个还有小子:都是会长大的小‘思想’。小子们尽胡闹。不久以前,我曾经认真地让老爹和他的徒弟检查一下我怀里的磨石和轮子,我很想知道它们出了什么毛病。因为我的内部有了点毛病,谁都应该检查检查自己。这时,小子们胡闹了起来,样子非常可怕,对像我这样一位高高立在坡上的人来说,这很不成样子:你应该记住你是站在众目睽睽的地方。名声这东西是别人对你的看法。可是,我要说什么呢,小子们一阵可怕的胡闹!很小的一个一直爬到了我的帽子里喊叫,弄得我怪痒痒的。小‘思想’会长大,这我是知道的。外面也有‘思想’跑来,它们不完全是我这一族的,因为我谁也没有看到,除了我自己之外。那些没有传出磨盘转动声音、没有翅膀的屋子,它们也有思想。它们跑到了我的‘思想’里来,和我的‘思想’订了婚,就像通常说的那样。这太奇怪了!是啊,真是非常奇怪。我身上,或者说我的身体里起了某种变化:磨的结构似乎变了!就好像老爹换了另一半了,找到了一个性情更加温和,更可爱的伴儿,很年轻,很虔诚,不过还是原来的,是时间使得她变得更柔和更虔诚。叫人不痛快的事儿现在没有了,一切都使人十分舒服。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日子又到来了,总是更加光明更加舒心。可是,是啊,千真万确,有一天我完了,完全结束了:我要被拆除掉,给我建立一个新的更好的磨坊。我结束了可是又继续存在着!完全成了另外一个,可又是同一个!要我明白实在困难,不管太阳、月亮、混合油烛、鱼油烛和油脂烛把我照得多么心明眼亮!我原来的木材和砖块要重新从地上竖立起来。我真希望我能保留住我的老‘思想’:磨坊的老爹、阿妈、大大小小,全家,我叫他们全体,一体,却又那么多,一整个的思想连队,因为我不能没有他们!我自己也要存下来,保存怀里的磨盘,头上的翅膀,肚皮上的走廊。否则我自己就会认不出自己来了,别人也就会认不出我来。他们再不会说,要知道山坡上有磨坊,看去很不可一世,可一点儿也不骄傲。”

  磨坊讲了这么一大堆,它讲的比这还要多,但是这些是至关重要的。   日子来了又去了,昨天是它的末日。   磨坊起火了。火焰窜得老高老高的,窜出窜进,把木梁木板都舔光、吞掉。磨坊塌了,只剩下了一堆灰。起火的地方冒着烟,风把烟吹走了。   磨坊里活的东西都还在,这事故没有损伤他们,倒是因祸得福。磨坊一家,一个魂灵,许多“思想”,但仍然只是一个思想,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更加美好的磨坊,可以提供服务,它和旧的完全一样。大伙儿说:要知道山坡上有风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不过这座新磨坊里面设备更好,更符合时代的要求,因为它前进了。那些旧木料都是被虫蛀过的,都是腐朽了的,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磨坊躯体不像他想的那样重新立起。他太抠字眼了,不应该从字眼上看待事物。   ①漂泊的荷兰人是一个古老的美丽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荷兰人因向上帝挑战,被放逐永远漂泊,直到他遇到一个能真正喜爱他的姑娘,这个荷兰人乘着“漂泊的荷兰人号”船不停地漂泊。后来他虽然得到了爱情,但由于复杂的纠葛,他未能在活着的时候与钟情于他的姑娘结婚。但他得到解脱,和爱他的姑娘双双升天。伟大的作曲家瓦格纳将传说故事写成了著名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第7篇、在养鸭场里

  有一只母鸭从葡萄牙到来了。有人说她是从西班牙来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分别。大家都把她叫葡萄牙的鸭子。她下蛋,被人杀掉,然后被做成菜拿出来吃——这就是她一生的事业。不过,从她的蛋里爬出的那些小鸭子居然也被叫做葡萄牙的鸭子——这里面倒颇有文章。这整个家族现在只剩下一只鸭子了。她住在养鸭场里,而这个场子鸡也可以进去。有一只公鸡就在里面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

  “他的大声啼叫倒使我怪讨厌的,”葡萄牙的鸭子说。“不过,虽然他不是一只公鸭,他倒还是蛮漂亮的——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他应该把他的声音略微节制一下,但是‘节制’是一种艺术,只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能做得到。附近菩提树上的那些小小歌鸟就是这样。他们唱得才好听呢!他们的歌里有某种感动人的特点。我认为这种特点才配得上‘葡萄牙’这个形容词。如果我有这样的一只小歌鸟,我倒很愿意做他的慈爱的母亲呢,因为在我的血统里——葡萄牙的血统里——我有这种慈爱的心肠。”

  当她正在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小小的歌鸟坠落下来了。他是从屋顶上倒栽葱地坠落下来的。一只猫儿在追着他,但是鸟儿拍着受伤的翅膀逃脱了,很后落到养鸭场里来。

  “你看猫儿这个坏东西,简直原形毕露!”葡萄牙的鸭子说,“自从我有了孩子以后,我就领教过他了!这样一个东西居然得到生存的权利,在屋顶上跑来跑去!我想这种事情在葡萄牙是不容许的。”

  她可怜这只小歌鸟,别的非葡萄牙种的鸭子也可怜他。

  “可怜的小东西!”她们说,于是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围拢来了。“我们是不会唱歌的,”她们说,“不过我们有一种内在的‘歌唱感’——或者类似这样的东西。这一点我们可以感觉得到,虽然我们不把它挂在嘴边。”

  “但是我可要讲出来,”葡萄牙的鸭子说,“而且我要帮助他,这是我的责任。”于是她走进水槽里去,用翅膀在水里大拍一通。她拍出的水几乎把这只小歌鸟淹死了,但是她的用意是好的。“这才是帮助人呢,”她说;“别的人可以仔细瞧瞧,向我学习。”

  “吱!”小鸟说。他有一只翅膀受了伤,很难飞动,不过他知道,这次淋水完全是由善意所造成的。“太太,您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他说,不过他不希望再淋一次水。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的心肠,”葡萄牙的鸭子说。“不过有一件事情我知道:我爱我周围的一切生物——只有猫子是例外。谁也不能希望我爱他,因为他吃掉过我的两个孩子!不过请你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吧,因为你可以这样办呀!我本人就是从外国来的——这一点你可以从我的态度和我的羽衣看得出来。我的鸭公是本地人,没有我这样的血统——但我并不因此而骄傲!如果这里有什么人了解你的话,我敢说这人就是我。”

  “她的嗉子里全是葡萄拉①,”一只很有风趣的普通小鸭说。别的一些普通小鸭认为“马齿觅”这个字用得非常妙,因为它的发音跟“葡萄牙”这名词差不多。大家彼此轻轻地推了一下,同时说一声“嘎!”这只小鸭真是滑稽透了!于是大家便开始注意那只小小的歌鸟了。

  ①原文是Hun har portulak i Kroen,无法翻译。葡萄拉(portulak)在丹麦文里是“马齿觅”,而portulak这个字跟“葡萄牙”(Portugal)的读音相似。因此当葡萄牙的鸭子说她身体里有葡萄牙的血统时,这只小鸭就开她一个文字玩笑,说她的身体里全是“葡萄拉”(马齿觅)。

  “葡萄牙鸭子在掌握语言方面真有本领,”大家说。“我们的嘴里就装不住这样大的字眼,不过我们的同情心却并不比她小。如果我们不能替你做点什么事情,我们就一句话也不讲——我们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办法!”

  “你有一个很美丽的声音,”很老的一只鸭子说。“你这样能够叫许多人快乐,你自己一定也很满意的吧。我对于唱歌不内行,因此我就把我的嘴闭起来。这比讲无聊的话好得多——别人就是喜欢对你讲无聊话。”

  “请不耍这样麻烦他吧!”葡萄牙鸭子说。“他需要休息和保养呀。小小的歌鸟,要不要我们再给你淋一次水?”

  “哎唷,不要!我愿意保持干燥!”他恳求说。

  “就我说来,很好有效的办法是水疗,”葡萄牙鸭子说。“不过游戏也有效!邻近的鸡子不久就要来拜访我们。他们中间有两只中国母鸡。她们穿着长裤子,都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且是从外国来的。这在我看来,她们的地位提高不少。

  于是母鸡来了,公鸡也来了。这只公鸡今天算是相当客气,没有当场摆架子。

  “你是一只真正的歌鸟,”他说。“凡是你的小声音所能做到的事情,你全都做到了。不过你还得加一点劲儿,好使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一只公鸟。”

 这两只中国鸡被歌鸟的一副样儿迷住了。他的毛淋了一番水后仍然是蓬着的,因此她们都觉得他很像一只中国小鸡。

  “他很可爱!”于是她们开始跟他聊起天来。她们用贵族的中国话——其中包括低声和“呸”这类的声音——和他交谈。

  “我们和你是同一个种族。鸭子——甚至葡萄牙的鸭子——是属于水鸟这一族的,这一点你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你还不认识我们,不过有多少人认识我们或愿意花点工夫来认识我们呢?没有一个人,连一个母鸡也没有,虽然比起大多数人来,我们生来就是要栖在更高一层的栖柱上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我们跟大家一起安静地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他们的理想跟我们的理想大不相同,但是我们只看好的一面,我们只谈好的事情,虽然本来没有什么好话而硬说好是很困难的。除了我们两个和那只公鸡以外,鸡屋里再没有一个有天才的人。谈到‘诚实’,养鸭场里没有一个人是诚实的。小小的歌鸟,我们忠告你:你切不要相信那边的一个短尾巴的女人,她才狡猾呢。那个翅膀上长着弯线条的杂色女人专门找人吵架。虽然她自己没有理,她可不让别人讲一句话。那边的一只肥鸭子总是说人家的坏话,这是跟我们的性格相反的。如果我们不能说人家的好话,那末你把嘴闭起来好了。那只葡萄牙鸭子是很好受过一点教育的人。你可以跟她来往,不过她太感情用事,老是谈起葡萄牙。”

  “那两个中国女人的话真多!”有一对鸭子说。“她们真使我感到讨厌!我从来没有跟她们讲过话。”

  现在公鸭来了!他以为歌鸟是一只麻雀。

  “嗯,我看不出什么分别,”他说,“全是半斤八两!他是一个玩物。有他没有他都是一样。”

  “不要理他说的这一套!”葡萄牙鸭子低声说。“他做起生意来可是蛮有道理的,而且他只懂得生意。不过现在我要躺下来休息一下。我应该这样办,为的是要使我能长得胖些,好叫人能在我身上涂一层苹果和梅子酱①。”

  ①欧洲人吃烤鸭时经常用苹果和梅子酱做作料。 #p#副标题#e#

  于是她眨着一只眼睛在太阳光里躺下来。她舒舒眼服地躺着,也感到非常舒服,也睡得非常舒服。歌鸟忙着啄他那只受了伤的翅膀,很后他也在他的恩人身边躺下来。太阳照得又温暖,又光明。这真是一块好地方。

  邻家来的母鸡在扒土。老实讲,她们来拜访完全是为了找点东西吃。那两只中国鸡先离开,其余的也跟着走了。那只风趣的小鸭谈到葡萄牙鸭子的时候说,这个老太婆快要过她的“第二度童年”了。别的鸭子都笑起来:“第二度童年!他的话说得真妙!”于是大家又提起头一次关于“葡萄拉”的玩笑。这真是非常滑稽!于是大家都躺下来了。

  他们躺了一会儿以后,忽然有人抛了一点吃的东西到场子里来。这东西“砰”的一声落到地上,弄得大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拍起翅膀。葡萄牙鸭子也醒了,她翻了一个身,把那只小歌鸟压得透不过气来。

  “吱!”他叫起来。“太太,您压得太重了!”

  “谁叫你躺在我面前呢?”她说。“你太神经过敏了!我也有神经呀,但是我从来不说一声‘吱’!”

  “请您不要生气吧!”小鸟说。“这个‘吱’是不知不觉地从我的嘴里冒出来的。”

  葡萄牙鸭子不理他,但是尽快地抢那食物吃,而且吃得很痛快。她吃完了以后又躺下来。小鸟走过来,想用歌声引起她的好感:

  滴——丽,滴——丽!

  您的好心地

  是我歌唱的主题,

  我要飞起,飞起。

  “吃完饭以后我得休息一下,”她说。“你住在这里,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我现在要睡了。”

  小歌鸟大吃一惊,因为他本来的用意是很好的。太太睡醒了以后,他衔着他所寻到的一颗麦粒站在她面前。他把麦粒放在她的脚下。但是她没有睡好,因此她的心情自然不佳。

  “把这送给小鸡吃吧,”她说,“不要老呆在我旁边呀!”

  “但是您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呢?”他问。“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呢?”

  “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葡萄牙鸭子说。“你用的字眼不太文雅!这一点我请你注意。”

  “昨天这里有太阳光,”小鸟说。“今天这里却是阴暗的!这使我感到怪难过的。”

  “你对于天气的知识是一窍不通!”葡萄牙鸭子说。“这一天还没有完呀。不要呆在这儿像一个傻瓜吧!”

  “您看人的这副凶样子,跟我落到这里时那些恶眼睛看我的凶样子差不多。”

  “简直岂有此理!”葡萄牙鸭子说。“难道你把我跟那个强盗——那只猫相比吗?我身体里一滴坏血也没有。我得为你负责任,我要教你学些礼貌。”

  于是她就把这歌鸟的头咬掉了。他倒下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说,“难道他这一点都受不了?这样说来,他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了!我对他一直是像一个母亲;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有一颗母亲的心。”

  邻家的公鸡把头伸进院子里来,像一个火车头似地大叫了一声。

  “你这一叫简直要把我吓死了,”她说。“这完全要怪你。他吓掉了他的头,我也几乎要吓掉我的头。”

  “他这么点小的东西有什么值得一提,”公鸡说。

  “对他说话放客气些吧!”葡萄牙鸭子说。“他有声音,他会唱歌,他受过好的教育!他很体贴,也很温柔——无论在动物中,或在你所谓的人类中,这都是很好的。”

  所有的鸭子都挤到这只死去了的小歌鸟身边来。不管他们是感到嫉妒或怜悯,这些鸭子都表现得非常热情。但是现在这儿既然没有什么东西可嫉妒,他们自然感到怜悯。甚至那两只中国母鸡都是这样。

  “我们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歌鸟了!他差不多算得是一只中国鸟。”于是母鸡都嘎嘎地哭起来,不过鸭子只是把眼睛弄得红了一点。

  “我们都是好心肠的人,”她们说。“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好心肠!”葡萄牙鸭子说,“是的,我们都有好心肠,差不多跟在葡萄牙一样!”

  “我们现在还是找点东西塞进嗉子里去吧,”鸭公说。“这才是重要的事情呢!一个玩物打碎了算什么?我们有的是!”

 

第8篇、普赛克

  黎明时分,在腥红的天空中,有一颗很大的星在闪闪发光;这是清晨很明亮的星。它的光在白色的墙上摇晃着,好像要在上面写下它要想说的,写下它在千万年间在我们这个旋转着的地球上这里那里看到的东西一般。   这里是其中的一个故事!   不久前——它的不久前对我们人类来说可就是几百年前——我的光线跟随着一位年轻的艺术家走着。那是在教皇之都,在世界大都罗马城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许多情景都变了。但这种变化,并不及人的体形从儿童到暮年的变化那么快。皇帝的宫殿变成了废墟,成了今天的那种情形;在倒塌的大理石柱子之间,在墙壁仍闪着金光的浴室①的缝里,生长着榕树和月桂;圆形剧场②也是一片废墟;教堂的钟在鸣响着,焚烧着的香散发出好闻的气味;大队的人群拿着烛和闪亮的天篷走过大街。大家都虔诚信教,艺术很崇高也很神圣。在罗马生活着世界很伟大的画家拉菲尔③;这里还生活着时代很早的雕刻家米开朗基罗④;连教皇本人都崇敬这两位,曾去拜访过他们;艺术得到公认,受到尊敬和奖掖!但是,并不是所有伟大和杰出的东西都被人看到、被人认识的。   在一条窄小的街上有一所旧屋,它曾是一座庙宇。这里住着一位年轻的艺术家,他很穷,不为人所知。是的,可是要知道,他有年轻朋友,也都是艺术家,心灵年轻,理想时髦,观念新颖。他们对他说,他有极高的天赋和足够的才干。但是他很傻,他自己从来不相信这个。要知道,他总是把他用泥塑的东西摔碎。他从来不满足,从来没有完成过什么作品;应该完成,这样才有人看得见,被承认,才能挣到钱。“你是一个幻想家!”他们说道,“这便是你的不幸!这都由于你还没有生活过,没有尝过生活的滋味;还没有像应该有的那样更多地实实在在地去体验生活。正是年轻时候,一个人才能够,才很应该这样做,把自己和生活融为一体!看大师拉菲尔,教皇崇敬他,全世界羡慕他;他能喝酒,能吃面包。”   “他把面包房的女主人,那位可爱的福尔纳林娜⑤都一块儿吃掉了!”安吉罗,一位很无忧无虑的年轻朋友说道。是啊,他们讲了许多许多,都是他们这样年龄和智力能讲出的话。他们想带这位年轻艺术家一道去玩乐,也可以叫做出去狂一阵,出去疯一阵;他也觉得要有片刻的欢乐,他的血是热的,想象力是丰富的;他可以去参加那些轻佻的调侃,和大家一块儿放声大笑。然而,他们那种所谓的“拉菲尔式的欢快生活”,在他面前像晨雾一样散掉了,他看到的是从那伟大的大师的雕塑中射出的上帝的光辉。他站在梵蒂冈城里,站在千百年来的大师们用大理石块雕出来的那些精美的作品前的时候,他的心胸中有某种恢宏的东西在酝酿着,他感到某种十分高尚、十分神圣的东西在升起,十分伟大、十分美好。他希望从大理石创作出、雕刻出这样的作品。他希望能把他心中朝上、往无穷尽的苍穹升起的那种情感化成一件作品。但是怎么塑,塑什么形象!柔软的泥在他的指下变成美丽的形象,但是第二天,像往常那样,他把他创作的东西又摔碎了。   有一天,他走过一座美丽的宫殿,这样的宫殿罗马有许多。他在那敞开着的宏大的进口大门前站住了,看看那里的一个由图画装点起来的拱形走廊环绕着的小小花园,花园里开满了很美丽的玫瑰。大朵大朵的马蹄莲由绿色水灵的叶子衬托着从大理石水池中冒出来,水池中清澈的水往四面溅晃着。一位年轻姑娘,这个爵府的女儿,缓步从这里走过;多么秀丽,多么俊美,多么轻盈!这样的妇女他从未见过。啊,见过,那是拉菲尔画出来的,是作为普赛克画出来的,在罗马的一个爵府里。是的,她是被画在那里的,她在那里活生生地走着。

  她活生生地存留在他的想象中、他的心中。他回到他那简陋的屋子里,用泥塑出了普赛克;就是那个富有的年轻罗马女人,那位出生于贵族家庭的妇女;他头一回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作品有它的意义,是她。看到过它的朋友们都喝采不已,高兴之至。这件作品宣露了他的艺术高才,他们早已预见到的高才,现在该让世界见识它了。   泥塑诚然可以说是有血有肉,栩栩如生。但是它没有大理石的那种白皙和可以*保存的性质,普赛克应该在大理石中得到生命。价值昂贵的大理石块他是有的,已经在院子里搁了许多年了,是父亲的财产。碎玻璃瓶儿、茴香头和飞廉的残叶烂秆都堆在它的上面,弄得它满是污渍,但是它的内里仍然像高山白雪。普赛克便要从这里诞生。   一天,出现了这样的事。是啊,那颗明亮的星一点儿没有讲到过它。它没有看见,但是我们知道这件事;一群显赫的罗马人走进这条窄狭的微不足道的小街。车子在远处停着,这群人是来看这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的,他们偶然听说到它。这些来访的显要都是些什么人?可怜的年轻人!极幸运的人。那位年轻的姑娘自己来到了这间屋子里。当她的父亲说“这简直是活生生的你呀”的时候,她脸上绽出的是怎么样的一种微笑!那微笑是塑不出来的,那一闪的目光是无法再塑出的。她用来望那年轻的艺术家的目光很奇妙,那目光让人感情升华、让人感到高贵,也——有一种摧毁的力量。   “普赛克应该用大理石雕塑完成!”那位富有的先生说道。对于无生命的泥和沉重的大理石,这些都是产生生命的话语,就像对那位被迷住的青年是一种产生生命的话语一样。   “作品完成以后,我买下它!”那位爵爷说道。   那简陋的工作室就像开始了一个新的时期一样。工作室里充满了活力和欢欣,里面一片忙碌。那明亮的晨星看到工作是怎么一步步地进行着的。在她来到这里之后,泥自身就像有了生命的气息,它一步步变成更高的美,变成了那大家所见到的体形。   “现在我知道生活是什么了!”他兴高彩烈地说道,“它就是爱情!就是向辉煌的升华,是在美的感受中得到的欢乐!朋友们所谓的生活和享受是一种堕落,是发酵变质的糟粕中的泡沫,不是纯正、圣洁的祭坛上的美酒,不是对生命的奉献!”大理石块被竖起来了,凿子把石片大块地敲掉;量过尺寸,定好点,作好记号,手工的劳作一点点地做完,大理石一点点地现出体形,美的形象,普赛克,这个年轻妇女的形象中有上帝图像的那种美。沉重的大理石块飘逸起来,像在跳舞一样,轻盈得如空气一般,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微笑,印在这位年轻的雕塑家心中的那丝微笑。   玫瑰色清晨的那颗星看到了它,显然也懂得这个年轻人在创造和再现上帝所赋予的种种特质时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了解他脸上交替出现的那些颜色,明白他眼中射出来的那目光。   “你是一位大师,就像当年希腊时代的那些大师一样!”他那些兴高彩烈的朋友说道。   “不要多久全世界都会羡慕你的普赛克了。”   “我的普赛克!”他重复道。“我的!她应该是我的!我也和那些逝去的大师一样是艺术家!上帝给了我仁慈的礼赠,提高了我,就像那些出生高贵的人一样。”   他跪下来,对上帝流出了感激之泪——接着又忘掉他,心中想起了她,想起了她那大理石的形象,普赛克的形象。这形象站在那里,像用雪雕出,像清晨的太阳一样泛出红晕。事实上他应该看她,活生生的、轻盈的她,她的声音就像音乐一样。他可以把大理石普赛克已经完成的信息,带到那座辉煌的爵府去。他进到了里面,走过那宽敞的庭院。那里水从大理石水池里海豚的口里喷出,那里盛开着马蹄莲,鲜嫩的玫瑰一朵又一朵地绽放着。他走进高大宽敞的前厅,厅四周的墙壁上、天花板上绘着族徽和人像彩画。身穿华丽衣裳的仆佣,像身上系着铃铛拉雪橇的马一样,昂首阔步地走上走下。有几个还舒舒服服地、神气十足地躺在雕花木凳上,他们以为自己就是这家的主人。他讲明了他的来意,被领着顺着大理石台阶上柔和的地毯往上走去。台阶两旁都是雕像,他穿过华丽的陈设着画像和铺着拼花地板的厅室。那种豪华和辉煌使他喘息急促,但不久又恢复了轻快。那位老爵爷和蔼地接待了他,几乎是诚挚的。他们讲完之后,他在告别的时候请他过去看看那位年轻小姐,她也想见见他。   仆人带领着他走过绚丽的厅堂到了她的居室,在那里她就是很大的荣华富贵。   她对他讲话;任何赞美诗篇,任何颂扬的圣歌都不能如此融化他的心灵,使他的心灵得到这般升华。他握住她的手,把手贴到自己的唇上。没有任何玫瑰红得这样鲜艳,但这玫瑰中冒出了一种火,一种烧透了他全身的火,使他超越了自我。从他的舌端流出了许多语言,他对此竟然毫不自知。是在火山口旁,喷出火红的岩浆吗?他对她讲了他对她的爱。她惊惶地站在那里,感到被侮辱了。她很高傲,脸上露出不屑的轻蔑,是啊,一种就像是突然触碰到一只湿糊糊的丑陋的青蛙一样的表情;她的脸红了,唇白了;眼在冒火,但却是黑的,像夜一样地漆黑。   “疯子!”她说道。“走开!下去!”她把背转朝向他,她美丽的脸上有一种以蛇为长发、石化了的脸那样的表情。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街上,他像一个梦游人一样回到了家里。他在愤怒和痛苦中醒觉过来,拿了一把锤子,把它高高举起,要把那座美丽的大理石像击碎。但是,在当时那种情绪下,他没有觉察到,他的朋友安吉罗正站在他的身旁,使劲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他们两人争了起来。安吉罗更强壮一些,在深深的叹息中年轻的艺术家坐到了椅子上。   “出了什么事?”安吉罗问道。“振作起来!说!”可是,他能说什么?他能讲什么?安吉罗无法从他的话中听出什么线索,他便不再问下去了。   “你终日在做梦,血都稠了!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做人吧!别生活在理想之中,那样人要垮掉的!用酒稍微醉上那么一回,那样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找个漂亮的姑娘给你当大夫!   平原姑娘很漂亮,和大理石宫殿里的公主一个样,他们都是夏娃,到天堂里你是分辨不出她们的!跟上你的安吉罗⑥吧!你的天使便是我,生命的天使!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你老了,腰弯背驼了,在那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万物都寻欢作乐,你会像一根不再生长的枯草一样躺倒。我不相信牧师们说的坟墓背后还有一个生命,那是一种美丽的想象,是给孩子们讲的童话。如果你幻想一下的话,那的确是很美的。但是我不生活在梦幻中,我生活在现实中。跟我来!做个人吧!”他拉他走了,此刻他能把他拉走。这位年轻的艺术家的血液像火一样,他的心灵起了变化。他有一种摆脱过去,摆脱他习惯了的一切,从旧的自我中挣脱出来的渴望,今天他跟着安吉罗走了。   罗马城外某个地方有一个艺术家们光顾的酒馆,建筑在一座古代浴室的废墟上。金黄色的桔柑挂在墨绿色光泽的叶子中间,挡住了那古老的深澄色的墙的一部分。酒店是一个极深的拱室,很像是废墟上的一个大洞。里面圣母像前燃着一盏灯;壁炉里燃着熊熊的火,这里在烤着、烧着、煮着肉食;外面,在桔柑和月桂树下有两张铺了台布摆了杯盘的桌子。   朋友们欢欣愉快地迎接了这两个人。他们吃的不多,喝的不少,气氛热烈欢快起来;唱着歌,奏着吉他;萨塔赖罗⑦舞曲响起来,欢乐的舞蹈开始了。两个罗马姑娘,年轻艺术家的模特儿,跳起舞来,参加进他们的欢乐中;巴克司⑧的两个可爱的信徒!是的,她们没有普赛克的体形,不是美丽娇秀的玫瑰,但都是鲜嫩、健壮和泛出红色的石竹花。   这一天天气是多么地热啊,就连日落时分也还是热的!血在燃烧,空气在燃烧,每一瞥眼光也在燃烧!空气在金黄色、玫瑰色中浮动,生命就像是金子,就像是玫瑰。   “你总算来参加一次了!让你周围,让你体内的水流载起你吧!”   “我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这么高兴过!”这位年轻的艺术家说道。“你是对的,你们都是对的。我是个傻瓜,是个幻想家。人是属于现实的,而不是属于想象的。”   这伙年轻人随着歌声弹着吉他在晴朗、满天繁星的夜里走出酒店,走过窄街。那两朵鲜红的石竹花,平原女儿也走在行列中。   在安吉罗的屋子里,在乱堆着速写稿、酒杯和丰富多彩的图画之中,声音略为低了一些,但火热的情绪却丝毫未减弱。地板上散落了许多页画,和平原女儿一样动人、一样健壮,但是她们本人却更加美丽得多。那盏六个枝的灯台的每一枝都在燃烧和闪光。在灯光里,人的形体显现为神。   “阿波罗!朱庇特!⑨我升到你们的天上、你们的盛景中了!此刻就好像生命之花在我心中绽开了。”   是啊,绽开了——被摔碎了、破落了,旋飞出一阵迷惑人的、丑恶的气味,眼光缭乱,神智不清,理智火花熄灭了,眼前黑了下来。   他回到自己的家,躺到自己的床上,振作了一下。“呸!”从他自己的嘴里,从他的心底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可怜虫!走开!下去——!”他叹了一口气,是那么地痛苦。   “走开!下去!”她的这些话——一个活普赛克的话,在他的心中回旋着,由他的嘴唇讲了出来。他把头靠在枕头上,思想变得不清晰,他睡了。   天亮的时候,他跳了起来,又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想。是怎么回事?那一切都是在做梦吗?他在梦中听到了她的那些话吗,他去酒店,和那紫红的石竹花在一起消磨夜晚,都是梦吗?——不是的,都是真的,都是他以前不知道的。   在紫红的天空中,那颗明亮的星在闪耀,它的光射到了他和大理石普赛克身上。看到这尊不可冒犯的雕像的时候,他颤抖起来,他觉得他的目光不洁净。他掷一块布把它盖住,他又触摸到了它,要把布揭掉。但是,他不能再看自己的作品了。   无言,黑沉沉的,内心在翻动,他整天坐在那里,对身外的事没有丝毫感觉。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一天天,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过去了;夜很漫长。那颗闪闪发光的星一天清早看见他面色苍白,浑身滚烫,抖着从床上爬下来,走到了大理石像边,把盖布揭开,用一种极痛苦、极真诚的眼光望了望自己的作品。之后,几乎在被压得寸步难移的状态下,把雕像拖到了院子里。那里有一口废掉了的、干涸了的井,也可以说是一个大洞,他把普赛克搁到里面,掀土把它埋掉,再用些枝枝条条和荨麻盖在这个新的土冢上面。   “走开!下去!”是简单的送它入葬的一句话。   那星在玫瑰色的天空中看着,在这个年轻人的苍白的面颊上的两大滴泪中颤抖。他,这位在发高烧的他,——病得快要死了,他们在他病危躺在床上时这么说他。   修道师兄伊格纳蒂乌斯⑩作为朋友,作为医生,来看望他,带着宗教慰人的语言来看望他,对他讲了教堂的和平和幸福,人类的罪恶,上帝的仁慈和祥和。   他的话像温暖的阳光照射着湿润的沃土,从土地上升起一阵水气、一阵雾霭,成了一幅思想的图画,真实的图画。从这些浮动的岛上,他往下看人类生活:尽是错误和失望,他自己的生活就是如此。艺术是一个魔女人,她把我们引入虚荣、引入尘世的欢欲之中。我们对自己虚伪,对朋友虚伪,对上帝也虚伪。毒蛇总在我们心中说:“尝尝吧,你会变得和上帝一样⑾!”   现在他觉得*一次认识了自己,找到了到达真与和平的道路。教堂里有上帝的光和清纯——修道士的修行室里有宁静,在那里人的树可以永恒地生长。   修道士支持他的思想,决心不再动摇。一个尘世的孩子成了教堂的仆人,这位年轻的艺术家辞弃了尘世,进了修道院。   众修道士师兄诚挚高兴地欢迎他!他正式从事修练的日子过得像节日一样。他觉得上帝在教堂的阳光里,阳光从神圣的画像和闪亮的十字架上射出。现在在黄昏的时分,在日落的时刻,他站在自己的修室里,推开窗子,望着古罗马,那些塌废了的庙宇,那宏伟但已死掉的圆形剧场。在春天时节,在金合欢花盛开的时节看到它,那些长春树木很清新,玫瑰繁盛地开着,柑橙和桔子闪闪发光,棕榈叶子在扇动,他感到了从未感到过的投入和完满。那广阔安详的大平原一直伸到了被雪覆盖的蓝色山峦,这些山峦好像被画在天空中一般。一切都融汇在一起,精神的自由和美是那么地流畅,如梦一般。——这一切就是梦!   是的,这时的世界是一个梦。梦可以在许多钟点里延续不断,可以在许多个钟点里再现。但修道生活是长年的,许多许多年。   从人的内心中产生许多使人不洁的东西,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那偶然烧透他全身的火焰是什么样的一种火焰?那种违心的不断在心中涌现的又是什么样的邪恶的泉水?他惩罚他的肢体,但是邪恶产生在体内。那像蛇一般狡黠地曲卷着的,用博爱伪装起来的,用圣人在为我们祈祷,圣母为我们祈祷,耶稣把自己的血给了我们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们的,又是我们精神中什么样的一个部分。是不是幼稚或者年轻的轻浮使得他皈依上帝的仁慈,使自己觉得这样他得到了超脱,高于许多人。因为他超离了尘世的虚荣,他是一个教会的儿子。   许多年后的一天,他遇到安吉罗,他认得他。   “你这家伙!”他说道,“不错,是你!你现在幸福吗?你对上帝犯了罪,抛弃了他那仁慈地赐给你的礼赠,置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于不顾。去读一读那个藏钱的寓言!那个讲了这个寓言的大师,他讲了实话⑿!你赢得了什么,找到了什么!你不是在过一种做梦的生活吗!用你自己的头脑给自己编制一种宗教,像他们肯定都是这样干的那样。就像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梦、一种幻想、一些美好的念头罢了!”“撒旦退去吧⒀!”修道士说道,从安吉罗身边走开了。“有魔鬼,一个亲身出现的魔鬼!我今天看到他了!”修道士喃喃说道。“我若是伸一根指头给他,他便会抓住我的整只手——!不对!”他叹息道,“恶在我体内,恶在这人的体内。但是他并没有被它击垮,他昂首走着,过着自己的美满的日子;——我在宗教的慰藉中去找我的美满——!哪怕它只是一种安慰!哪怕这里的一切,就像我抛弃的那个世界一样,都只是美丽的思想!骗人,就像腥红的晚霞盛景一样,就像那飘忽的蔚蓝色的美丽的远山一样,走近到它们跟前,一切都是另一回事!永恒啊,你就如同那辽阔无际的宁静的大海一般,向我们招手,向我们呼唤,让我们满怀向往之情。然而,若是我们向你奔去的时候,我们却沉没,消失了,——死了,——再也不存在了!——欺骗!走开!下去!”   没有泪,颓丧,他坐在自己的硬床上,跪着——为谁?墙上的那石十字架?不,习惯促使他这样曲身下来。   他越是深入地看自己,他就越觉得黑暗。“体内空虚,体外也是空的!这一生浪费了!”这个思想的雪球滚动着,越滚越大,击垮了他——消灭了他。   “我不敢把我体内的那在吞噬我的蛇对任何人讲!我的秘密是我的囚徒,要是我放掉了它,我便成了它的囚徒⒁!”上帝的力量在他的体内遭受痛苦、在挣扎。   “主啊!主啊!”他在绝望中喊道,“发慈悲吧,给我信心吧!——你仁慈的赐予被我抛弃掉了,我丢掉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我缺乏力量,你没有给我力量。不朽,我胸中的普赛克,——走开,下去!——它将像我生命之晶的普赛克一样要被埋葬掉,永不让它从墓里再现到世上!”   那颗星在玫瑰红色的天空中闪亮发光,那星终有一天要熄灭消失,而魂灵却永生,永远放射光芒。它的颤抖的光落到白墙上,但是它却没有写下上帝的辉煌,没有写下上帝的仁慈,没有写下在信徒胸中回响的博爱。   “这里面的普赛克永远也不会死!——生活在意识中?——不可思议的事会发生吗?——是的!是的!我这个自我便是不可思议的。不可思议的你,啊,主啊!你的整个世界都是不可思议的;是力量、辉煌——爱的奇异的作品!”——   他的眼明亮了,他的眼爆裂了。教堂的钟声是铺向他这个死者的很后的声音;他入土了,从耶路撒冷带回的土,掺和着其他虔诚的死者的灰烬的土,掩埋了他。   许多许多年后,他的骨骸被挖出来,就像他之前的许多逝去的修道士一样,给骨骸穿上了棕色的僧衣,递给他的手一串珠子,骨骸被装进了一个用修道院里挖出的其他人骨做的骨龛里⒂。外面充满了阳光,里面香烟缭绕,一片做弥撒的声音。   许多年过去了。   骨骸脱开了,散做一堆;死者的头骨被堆了起来,形成了一整道教堂的外墙,他的头也在炽热的阳光中。死者很多,太多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瞧!在阳光中那两个眼窟窿里有一个活的东西在蠕动。那是什么!一只花色蜥蜴跳进了头盖骨里,在两个空洞的大眼窟窿里钻出钻进。这个头骨里现在有生命了。从这个头骨里一度产生过伟大的思想、光明的梦,对艺术的爱和美好的东西,从这里流出了热泪,这里产生过对不朽的希望。蜥蜴跳着,不见了。头盖骨碎了,化成了尘土中的尘土。   几百年过去了。那颗明亮的星照样闪着光亮,又大又明亮,和以往几千年一样,天空泛出红光,清新得犹如玫瑰,红得似鲜血。   在那一度曾有一座废庙宇的那条窄街上,现在建起一座修女庵。在这里的院子里要挖一个坟坑,一个年轻的修女死了,这天早晨她将入土。铁锨碰到了一块石头;石头白晃晃的,可以看出是大理石,露出了圆圆的肩部,露出的越来越多。铁锨小心地挖着,露出了一个妇女的头,——蝴蝶翅膀⒃,在这块要把年轻修女埋进去的地方,在玫瑰红色的晨曦中,挖出了一个美丽的普赛克的雕像,用白色大理石刻成的。“多漂亮啊!多完美啊!是黄金时代的艺术品!”人们都这么说。大师会是谁呢?没有人知道。除去天上那颗几千年以来一直在闪烁着的明星之外,没有人知道他。这颗星知道他在人世间的道路、他经历的考验、他的弱点,他的:“只是人!”——但是人已死去,飞散掉了,像尘土必定也必须飞散掉一样。然而他那很好的努力成果,那反映他的内心很高尚的辉煌成就——普赛克,则是永生的。它的光辉盖过了他的名声,遗留在世上的这点光辉,永世长存,被人看到,受到承认、羡慕和喜爱。   玫瑰红的天上的那颗明亮的晨星,一闪一闪地将它的光芒投到普赛克上,投到她嘴角的幸福微笑之上,投到仰慕者的眼里,他们在观看这个用大理石雕成的魂灵。   属于尘世的那一点点儿,消逝了,被遗忘了,只有存在于永恒之中的那颗星知道它。属于天界的则在遗下的名声中闪闪发光,而当这遗下的名声也消逝的时候——普赛克还长存。   题注:普赛克在希腊神话中是人的魂灵的化身,通常被描绘成带蝴蝶翅膀的少女。这个形象在公元前五世纪时开始出现。古罗马讽刺文学家阿普列乌斯(约公元125年至180年)曾写过十一卷巨著《变形记》(或《金驴》)。在这部巨著中,他出色地写了希腊爱神厄洛斯与普赛克(一个国王的美貌女儿)的悲欢离合的故事。普赛克一直吸引着欧洲的雕塑家、画家、戏剧家、诗人和作曲家,成了许多艺术家创作的主题。   ①指罗马奥古斯都大帝的王后莉维亚的浴室。   ②罗马圆形剧场是当年露天演剧的场所,建于公元75年。今日只遗下废墟了。   ③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画家和建筑艺术家(1483—1520)。   ④见《铜猪》注1。   ⑤福尔纳林娜在意大利文中为烤面包的女人。拉菲尔的画《烤面包的女人》陈列在罗马乌菲紫宫。这幅画的模特据传是拉菲尔的情人。但此模特并不真是烤面包的女人,而可能是烤面包师的女儿或女佣人。关于拉菲尔的许多情人,世上有各种传说,可是都不十分可信。   ⑥安吉罗在意大利文中是天使的意思。   ⑦关于这种舞,安徒生自己在《即兴诗人》中写道:“一种罗马民间舞,乐曲很单调。   一个人独舞或是两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对舞。对舞的人都互不接触,只是足在跳,越来越快,跳的是半圆圈,胳臂的动作也同样猛烈。   ⑧罗马神话中的酒神。   ⑨阿波罗是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朱庇特则是罗马神话中的光明之神。   ⑩伊格纳蒂乌斯实有其人,但是是安徒生同时代的人,是一位天主教神父。1861年安徒生在罗马旅行时去拜访过他。此前他曾读过安徒生的《即兴诗人》。   ⑾指伊甸园中诱夏娃吃知善恶树果实的蛇。   ⑿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25章第14至30句讲耶稣论对人应当按才干授责任时讲了一个譬喻,说主人分别给三个仆人五千、二千和一千银子往外国去。那领五千的用这些钱又赚了五千,领二千的赚了二千,那领一千的仆人却把银子埋入土中。三人回来时,带回来的分别是一万、四千和埋在地下的一千。主人于是按他们的才干给前两人以重任;但夺回了给第三个人的一千银子,并把这个无用的仆人丢在外面黑暗里。   ⒀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4章说,耶稣受洗后,被圣灵引到旷野,受魔鬼的试探,看他是否忠诚和有悟性。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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