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不是全球首富巴菲特或比尔盖茨或李嘉诚,也不是房地产界的某位成功人士,而是一个老人,一个跌倒过并且跌得很惨的人。
他曾经是位英雄,他担任一家小厂的厂长后,卧薪尝胆,披荆斩棘,以非凡的胆识和能力,用18年光阴的拼搏,使这家小厂成长为每年利税数百亿元的大型集团。
在那个普遍工资只有几百元的年代,他们厂一个普通职工的工资至少有四五千元。
1994年,他当选为“全国十大改革风云人物”。然而,由于体制原因,他对企业的巨大贡献并没有在个人所得上得到体现,18年来他的总收入不过百万,个人收入的巨大落差使他心理严重不平衡,再加上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他辉煌的人生之路偏离了航向,因为贪污174万美元,1999年,他被判无期徒刑,此时,他已经是71岁的老人了。
他的女儿在狱中自杀身亡,自己又身陷囹圄,这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不可谓不是他这一生中摔得很痛跌得很惨的一跤。
许多人既为他惋惜,也认为他这辈子完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位老人并没有垮掉,他先是获得减刑,改为有期徒刑17年,在监狱里待一年,劳改两年后,2002年他因为严重的糖尿病获批保外就医,回到家中居住养病,并且活动限制在老家一带。按照我们的设想,他在老家能颐养天年,这就是他很好的结局了。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这样走下去,而是承包了2000亩的荒山,开种果园。
这时,他已经有75岁了,身体不好,他所要承包的荒山又刚经历过泥石流的洗礼,一片狼藉,当地的村民都说那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诸多困难并没有阻挡他的“疯狂”行为,他带着妻子进驻荒山,脱下西装,穿上农民的衣服,昔日的企业家完完全全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民。他用努力和汗水把荒山变成了绿油油的果园,奇怪的是,在昆明,街上的橙子10块钱4公斤,而他种的冰糖脐橙1公斤8块钱你都买不到,而且产品一出来就发往深圳、北京、上海等城市,在云南根本见不到踪影。
他的果园效益好得惊人。
这一年,爱好爬山的王石来到了云南,特意抽时间专程去看望他,他没有看到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企业家,而是看到了一个面色黝黑但健康开朗的农民。他们俩在一起交谈没有一句言及企业管理,他向王石介绍的都是果园,气温,果苗的长势。
言谈之间,他自然谈到了一个核心问题:两千亩的荒山如何管理?
他使用了以前的办法。以前他在管理烟厂的时候,采用了和烟农互利的办法。为了让烟农种出优质烟叶,他采用由烟厂投资,直接到烟田去建立优质烟叶基地的办法,并且拿出大量资金进口优质肥料,以很低的价格卖给烟农。当时的烟农有许多都富了,与烟农“双赢”的是烟厂,原料一天比一天好,竞争力一天比一天强,厂子很后变成了“印钞工厂”。而在果园,有100多户农民共300多人忙碌,他给每棵树都定了标准,产量上他定个数,说收多少果子就收多少,因为太多会影响果子质量,所以多出的果子他不要。这样以来,果农一见到差点儿的歪点儿的坏点儿的果子就主动摘掉,从不以次充好。他制定了激励机制,一个农民只要承担的任务完成,就能领上4000块钱工资,质量达标,再领4000块钱,年终奖金2000多块,一个农民一年能领到1万多块,一个农户三个人,就能收入三、四万块钱,比到外面打工挣钱还多。
以前他管理烟厂的时候,想到烟厂上班的人挤破头,现在管理果园,想到果园干活的人也挤破头。这个已经80岁的老人,把跌倒当成了爬起,面对人生的波澜云诡,懊恼过痛苦过,但流过泪后,擦干泪水,又一次点燃希望之火,用心过日子,将日子过得红火,让周围的人幸福快乐。
只是,当他累了的时候,他会燃起一根烟,坐在山上凝望。他的烟一直没变过牌子,自从他进到烟厂后,从不吸烟的他为了抓烤烟质量,硬是学会了吸烟,从此这个习惯伴随他终身,尽管他已离开了那个他一手创造起来的烤烟帝国,但他所吸的,还是永远的软包“红塔山”。
他就是红塔集团前掌门人褚时健。他把一个很小型的玉溪烟厂,办到可以和进口洋烟抗衡,每年创造200亿税收的大型集团。
王石感慨地说,我得知他保外就医后,就专程到云南山区探访他,探访过程我非常受启发。他居然承包了2000多亩山地种橙子,橙子挂果要6年,他那时已经有75岁了,你想象一下,一个75岁的老人,戴一个大墨镜,穿着破的圆领衫,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论橙子挂果是什么情景。2000亩橙园和当地的村寨结合起来,带有扶贫的性质;而且是环保生态,用沼气做肥料。虽然处在他那个状况,但他作为企业家的气质和胸怀呼之欲出。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在他那个年纪我会想什么,而且假定还要遇到挫折。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像他那样,我想我75岁时肯定是在一个岛上,远离城市,离群索居。
王石的感慨,褚时健并没有听到。他在红塔集团时带的三个徒弟,现在已是红河烟厂、曲靖烟厂、云南中烟集团的掌门人,但这一切与他无关,对他来说,他在曾经的辉煌中跌倒,但在跌倒后又一次创造神话,这就足够了。我们都曾失败过,是一蹶不振还是再次站起,褚时健这个很富争议的人物,给了我们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