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

在风中

春天的风是寻常的，这几天经常会有大风来访，吹得窗户微微颤动。又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如果这个时候碰巧没有关紧窗子，那么风就肆无忌惮地发出“呜呜”的吼声，如牛吼一样，也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迟暮老人，在喉咙里发出哀鸣，听着阴森森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房间里，心会随着春风一起长出荒草来，很快就堵得心里没有一点缝隙，窒息得想要出去透透气。

走出房门，走进凛冽的春风里，风夹裹着料峭的春寒扑面而来，吹得脸上有些刺痛的感觉。风扬起的沙尘，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的。抬头看看天空，也是阴云密布，那些涌动着的黑灰色云朵里携带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雨滴。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就是雨的先行者，大风往往会带着大雨一起来到。风吹透了身上薄薄的春衫，我感觉有些冷，不由得瑟缩一下。看着形色匆匆的人群，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还来不及多做思考，雨就毫不留情地淋了下来，弹落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街上的树木忽然就有了生命一样，透出了隐隐的青绿色，仿佛只是一眨眼的瞬间，枝头已经绽放出了一片片绿色的春意。

雨落在面颊上，凉凉的，好像那年冰凉的泪滴。记忆也随之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我读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个子高高瘦瘦的，皮肤微黑，长得还很精神。脸上永远都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有春天正从他的心里蔓延出来，说话也是轻声慢语，好像柔柔的春风掠过，温暖着我们。

这年正是他人生很得意的时刻，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尽管因为女人要了高额彩礼，而让他们一家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却丝毫不影响他对幸福的感觉。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他们的小日子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有一天早上，我一如往常般在阳光中醒来，推开房门的时候却愣住了。不知道昨夜的风做了怎样的淘气，院子里七零八落地散乱着各种物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杂乱的堆积在一起，将原本就不大的小院子堆积得更加拥挤，父母也正忙着清理这些“飞来神物”。而院子周围整齐的篱笆墙也拔地而起，东倒西歪，甚至有些也不见踪影，不知道飞到谁家做客去了。就是这一天，我知道了龙卷风的存在，也见到了风过后的一篇狼藉，满目凄凉。

这天，班主任老师跟往常也不一样了。往常红润的脸色，此刻变得苍白，曾经精神十足的眼睛，也空洞无神，头发凌乱，语气沉重，连写粉笔字的手也微微颤抖，整个人都跟往常不一样了。

这一场龙卷风吹倒了家里的房子，将他那个高额彩礼娶到的女人埋在了下面。也将他的笑容一起埋葬在这个春天的风中去了。从此，他开始沉默寡言起来，经常一个人拿着一只点燃的烟默默出神。

有一次下课的时候，我经过正坐在花坛旁边发愣的班主任。他叫住了我，对我说，好好学习吧，长大以后离开这个村庄，去大城市里生活，那里有钢筋水泥做的楼房，风是吹不倒的。这句话如同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多少年以后，我行走在大都市的街道上，每当春风吹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年春天，被风吹落的种子，在风中逐渐长大。

风更大了，雨更凉了，我加快脚步，向着自己的家奔去，这个家是不怕风吹雨打的存在，昂然挺立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