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何须再问前程
前段时间,一位同事突发重病,被紧急送往医院。虽经多方抢救,但终归无力回天,不几日,便已溘然与世长辞。噩耗传来,人们叹惋不已——好端端的一个人,年龄尚不到甲子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会走得如此之急、如此之快?
我与这位同事在工作上并无多少交集,私下里交往也不多,即便如此,一个活生生的人,从生活的名册里刹那间拔除,自此再无相会之日,总是让人倍觉怅惘与感伤。
那天,到某个部门办事,顺便问起同事病故的原因。张姓朋友摆弄着手机幽幽地说:“心脏病呗。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谁能想到人的命竟会如此脆弱!唉,看来,又得从手机通讯录里删除一个人的名字了……”
名字固然可以删除,然而,我们见过的每一个人、走过的每一段路、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又怎能从记忆的褶子里轻易删除?从今后,任谁还能再与他相遇,面对面相视一笑,而后轻声叩问,今日可好?
问,既是“问君能有几多愁”的一怀愁绪,也是“君问归期未有期”的前路渺茫,还是“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英雄落寞。然而,更多时候,朋友故交间的一个“问”字,夹杂着如许关切,更蕴藏着人与人之间点点滴滴的温暖,有时,一句犹胜万语千言。
朋友久未会面,一旦在现实或网络里相遇,我们都习惯于互道一声“安好”,而后,唠唠家长里短,叙叙别后离情。只是,我们谁也不曾留意,这每一次的邂逅,所聊的话题却是随着岁月流逝的脚步正悄然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年轻时候,与多年不见的发小相遇,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相约于一家小酒馆,不须山珍海味,也不须什么饕餮大餐,只需炒几个家常小菜,摆上一瓶小酒,即可神聊上大半天。然而那时,我们似乎更关心彼此的学业或工作,*一句问话无外乎考上了哪所大学,或是分配到了什么单位工作。
及至谈婚论嫁的年龄,乡党、熟人碰面,一开口,一定探问的是成家了没有,聘了谁家的姑娘,抑或,嫁了个什么样的男子。
未几,再次相遇,我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忽略和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却把更多关注的目光投向了下一代。
“生了没?”
“生了。”
“闺女,还是小子?”
“是儿子。”
“孩子几岁啦?”
“都三岁了。”
“该上幼儿园了吧?”
“是呀。这不,每天都忙着接送哩……”
就在这一问一答间,时光就像一个伶俐的小偷,已然盗走了我们的青春年华,改变了我们年轻的容颜。我们不得不像蜗牛那样,背着生活沉重的硬壳,踽踽独行于漫漫红尘;或者,就像一只缀网劳蛛,为事业、为家庭、为父母、为孩子,乃至为着一衣一食辛苦打拼,还得忙忙碌碌将风雨残暴撕碎的蛛网一丝一线拼接起来,再把别人打落的牙齿和着眼泪一同默默吞进肚中。
生活的本质,何尝不是一个大写的“熬”字?待熬到子女长大成人,我们早已彻底告别昔日的幼稚与脆弱,我们已然变得像钢铁一样坚强,似蒲苇一般坚韧。眸子里,是历尽荣辱的淡然,是饱经沧桑的通透。我们不再幻想,不再相信谎言和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在人情冷暖中,渐行参悟到了生命的本相。
去年,偶遇之前的一位老领导。寒暄间,自是谈论到了我的儿子。
“孩子上大学了吧?
“是的。”
“考上哪所大学了?”
“XX大学”
“几年级了?”
“大三年级了。”
“快考研了吧?”
“可不是啊!学年末,就该准备了。”
简简单单,寥寥数语,却足以让我心里兀然升腾起一股股暖意。
然而,倘若再过几载,这样的对话又该是另外一番说辞了吧?
“孩子结婚没?”
“结过了。”
“你们两口子快当爷爷奶奶喽!”
“快了,快了!”
……
这么问答的时候,如同微风从水面轻轻滑过,我们竟然谁不曾意识到,所关切的问题居然水到渠成转移到了孙子辈身上。我想,那时的我,已将人生很美好的年华统统奉献给了家庭与社会,留给自己的,无非日益昏聩的大脑、日益苍老的容颜、日益经受不住任何折腾的身板。而我的老领导呢,也已是耄耋之年白发苍苍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常常会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场景:冬日惨白的阳光下,风刀子从西北方向冷飕飕横劈过来,削掉树枝顶端一片、两片残留的叶,又将它们裁成了零落的碎片。有那么几个腰弯背驼、头发银白、满脸褶子的老头、老太太筒着一身棉衣裤,正扎堆儿躲在一个向阳处晒太阳,时不时瘪嘴闲聊几句。
一个问:“不知道那个谁还在不在了?”
另一个答:“多年不见,是不是已经殁了?”
这个继续问:“你身子骨还行不?”
那个不无自嘲地答:“不行喽,大半个身子都已埋进黄土,就等着阎王爷拿着镰刀收割了……”
现场,突然陷入长久的静默,似乎,每个人都恍然间变成了一张张挂在墙上的遗像,凝固了笑容,凝固了表情,也凝固了言语……
就像故去的那位同事,自此,何须再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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