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鹤城

这些年来，与鹤城的遭遇，已很多次了。但差不多每次都是过客，只在火车站作了短暂的停留，便手提着行囊，匆匆离去。

新千年将至的时候，我携了妻子，告别了乡村，一路东行，前往黑龙江边陲的兴凯湖农场务工。鹤城乃必经之地，火车在此中转。

鹤城于我，像是一本心仪已久的书，名字再熟悉不过了，而内容却还只字未读。它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迎接我这位乡野来客。城门洞开，关卡上的两名武士雕像，还未看清面目，车子就在高速路上一掠而过了。嫩江，兀自在远处，喧嚣着。我听不到一丝的涛声。

在火车站，当我们气喘吁吁地攀上了很后一阶楼梯，脚刚一步入二楼，《伤心太平洋》荡气回肠的前奏，竟在一个瞬间天籁之音般地嘎然响起，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动人的旋律在宽敞明亮的候车大厅里弥漫，哀怨，且苍茫。有一股清凉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拂面吹过来，带来了通体清清爽爽的感觉。

这是一首时下红歌，刚刚发行没有多久，乃歌者的更上一层楼之作。低沉、沧桑的嗓音，一句紧似一句地娓娓倾诉着羁旅天涯的离愁别恨，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让听者动容。“离开真地残酷吗？……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前面真地危险吗？……或者逃避比较容易吧？风言风语风吹沙，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人……”

还是在两年前，我听着《心太软》，痛苦地结束了一段错误的恋情。友人说，那首歌是唱给我的。我的人生，在一个时期里，阴云密布，险象环生，“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这些年来，我被困在了一座岛子般荒索的孤村，我的心几时风平浪静过？这素来以浪子的形象立世的歌者，这会儿又携了新歌，来招惹我这素昧平生的天涯羁旅之人吗？

我等的车还迟迟未来，大厅里满是陌生的相似的脸。歌声中，浮浮沉沉的往事从心海深处缓缓地浮上来，我的莫名的感伤潮水般在心坎里鼓荡。想我从此便是一介浪子，行将羁旅天涯，在这样的一个人生关口，耳闻如此落寞的浪子心声，该是何等地凄楚。

这歌声，犹如一阵来自于乡野之上的风，从我这农人的面前，瞬间吹刮而过了，然而我的孤苦的心却久久地沉浸在那旋律里，不能自拔。想自己，想人生，想走过的每一步歧途，我沿着走下去，而后一败涂地，跌得头破血流。

我返身进了洗手间。我不是个无情的人，我生怕自己因困囿在伤心的往事之中，而翻然失态，泪洒鹤城。

人生，往往就在“往前一步”与“退后一步”之间委琐踌躇，不能决绝。人的一生，究竟要面对多少的十字路口，又有几人能够坦然？而此时的我，却要怎样背负我破落的人生，去开启一段未知的旅程。

是时候该走了，我这风尘仆仆的行者。

车来的时候，天已近黄昏，身后的鹤城，万家灯火。白鹤宾馆，静静地矗立在夜色里，金碧辉煌，一柱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