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时节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特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首歌颂野草的古代诗歌，是我在上小学五年级时，老师就叫我们背过的，几十年后的今日，仍然耳熟能详，这首诗妙在用野草的特点，抒发依依难舍的离别之情，野草的很大特点是顽强的生命力：春荣，夏茂，秋衰，冬枯，即使大火烧光，只要根在，柔柔的春风一吹，野草依然发芽，长叶。葱茏一片。更有甚者，草籽万年不死，处处可以生根。譬如一座老屋子吧！老屋在时，屋顶的瓦楞里，也能长出绿生生的小草，即使老屋拆了，废墟上，也能长出一片一片的草丛····野草的这个特点，使牛羊得食，也是人们得到惠顾。尤其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野草甚至成了农家很好的经济来源，我也永远难忘那些苦乐交织的打草生涯。

那时的农家子弟，只要能背动草筐，假日里到野外打草，那是一定要上演的节目。打草，就是用镰刀把草割下来，用背筐背回家，晾干了，等着秋后卖钱，按说，这应该叫割草，为何叫打草，一时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可能是打草更要卖力气，持续的时间长，更说明当地人们对此事格外的重视吧。

我是从十二岁就开始打草的。家里给我准备好了两样工具：一是镰刀，一是背筐。早晨，喝上一碗粥，就要去磨镰刀了。俗语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磨刀霍霍，是打草的*一道工序。镰刀不快，多吃力呀！在磨刀石的旁边，摆着一盆水，磨刀时，要在磨刀石上，不停地洒水，不洒水，刀刃就要磨出火花来了。磨得差不多时，用手指头试试刀刃，觉得刀刃飞快了，就背上背筐，到村外去找野草了。

那时有两种草是很常见的：一种是老牛很爱吃的“芦锥头”，这种草和塘边的芦苇近似。只是没有芦苇长得高，但它的茎秆儿也很粗壮，很硬，叶片浅绿色，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每个叶片上，都有一个褶皱的痕迹。像是被人用手掐过似地。另一种，叫“水稗子”，顶尖上秀着穗，有点像当时农田里那种叫“稗子”的农作物，茎叶软软的，根部呈紫红色，叶片细长，是骡马很爱吃的美味。那时，要是在沟坡上看见这两种草，又是长得蓬蓬勃勃，密密匝匝，我们这些打草的孩子们，就会欢呼起来，就好像饥饿时，猛然看见笼屉上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那时的田野里，沟多，坡多，坟地多，水塘多，夏天的雨水勤，野草就会疯长。哪里会没有草呢？哪里知道，那时村里打草的人也特多。孩子自然是主力军，大人们干活回家时，大多也要带回一筐草。为了生存，那个怕累呀！打草的人多了，野外成片的茂密的草地就不多见了。何况有些毛毛草太矮，没法打；有的野草，张着蒺藜狗子，扎手，不敢碰；远处会有成片的野草，草是好打，可是背回来太沉，也是不爱去。不爱去也得去，总不能打半筐草回家吧。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打草这活也不轻松。先得弯下腰来，身子弯成英文的C字型，左手攥住一把草，右手挥镰砍下去。双手紧忙活，打草又得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在手指上剌下一口子，鲜红的血液，滴在草摊上，打草受伤，那是常有的事。那时哪里有“创口贴”，顶多裹上布条，咧咧嘴，接着干。砍下的草，放成一堆，很后装筐，背走。草多了，用绳子捆紧，草筐很沉，走在路上，汗珠浸湿了小褂，“啪嗒啪嗒”地滴在脚面上。好不容易背回家了，还要摊开了晾晒，晒干还要用叉子上垛，这些连续的操作，一点也含糊不得的。

回首童年时的打草生涯，真是一件苦差事，今日想来，苦中有乐，有时也有意外收获。草科里，有时能捡到鸟蛋，在饥馑的年代，那可是难得的美味。在靠水边的草丛中，有时能看见螃蟹。抓在手里，那可真是意外的惊喜。很快乐的还是发现野兔，野兔一蹦一跳的跑的飞快，实在不好捉到。碰巧有几个人合围，也逮住过一只，炖了一锅，大伙吃得很香，好解馋呀！

到了冬天，草叶枯黄，也就打不到绿生生的草了，就用竹耙子搂草，楼上来的全是干巴巴的枯枝败叶，不能卖钱了，用来烧火做饭。那是农家点火做饭，就靠野草。那个年月，这些“没有花香，没有树高”的野草，农家真的少他不得。一是可以卖钱，家里一年的生活开销，比如打油，买盐，过节，全要靠着卖草的钱。二是用来烧火做饭。野草这顽强的生命力，曾经得到鲁迅先生的笔下的赞颂，他曾以,《野草》为题，写下24篇散文诗。热情讴歌野草的顽强精神。我作为一个打过野草的孩子，读来格外亲切。假如野草不是这般顽强，当时农家的生活该怎样过呀？

那是，农家的孩子，大都有过打草的锻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几岁时，就给家做事了。每年打草几个月，我们也都练硬了筋骨。有人说：“生活的磨练是很好的课堂，”这句话绝对道出了一个人生的真理。不做事的人，或是懒虫，或是愚者。无事可做的人，或者生非，或者低能。人不做事，看似悠闲，却又平添不少无聊的苦闷和烦恼，恍恍忽忽，浑浑噩噩，虚掷岁月，终有悔之莫及的一天。

也有人说：劳动就是快乐，别看那时我们的假日去野外打草忙忙碌碌，累得腰酸腿疼，但劳动总伴随着希望，劳动也让人长见识，增才干，有技能。有了成果，其愉悦之情至今想来，也觉得幸福。即使手上剌几个口子，也比无所事事，到处疯跑，活得有价值，活得实在，活得轻松。

童年的打草岁月，累过，疼过，哭过，乐过。苦乐年华，永记心间。如今，回首往事，无论是苦，是乐，都成了美好的回忆，就仿佛是餐桌上的一盘盘美味佳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