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侠 在词语里诞生
在李健的歌中，很喜欢的是那首《风吹黄昏》。喜欢的原因，不在旋律，在歌词。确切说，是歌词所显示出的——静穆中深情凝望、久久流连的眼神。
在黄昏街头
我常看到他
一个苍老的人
他走走停停
又自言自语
失落的人
有人说他在
等他的爱人
可他孤独多年
有人说他在
找他的孩子
找了许多年
谁知道 他是谁
谁知道 他找谁
又是个黄昏
凛冽的寒风
人们赶路匆匆
我又看到他
更苍老
像风中枯树
他跟随人群
像孩子一样
摇摇晃晃
随后慢下来
向前方张望
神色慌张
谁知道 他是谁
谁知道 他去向哪里
突然间狂风呼啸
一眨眼
就空空荡荡
这眼神，定在了凡如尘埃的陌生流浪老人身上，把他印成了心头的一副生命剪影。而同时，还有许许多多人经过了他，没看到过他。
这作者，过目后再也难忘，无数次不由自主地记起，在老人离开后的“空空荡荡”里；又无数次情不自禁地想象，他是谁？他找谁？他去向哪里……
沈从文也有这样的眼神。他曾写过这样两段文字：
三三，我纵有笔有照相器，这里的一切颜色，一切声音，以至于由于水面的静穆所显出的调子，如何能够一下子全部捉来让你望到这一切，听到这一切，且计算着一切，我叹息了。我感到生存或生命了。 ——《湘行书简·过新田湾》
“户外看长脚蜘蛛于仙人掌篱笆间往来结网，捕捉蝇蛾，辛苦经营，不惮烦劳，还装饰那个彩色斑驳的身体，吸引异性，可见出简单生命求生的庄严与巧慧。” ——《黑魇》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竟这样易感，就那么轻轻一看，被看者的生命气息就萦绕在他心里了。好像一汪清净的水，小小一片枯叶，都能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什么样的心？竟这样善柔，一个流浪老人的神色慌张，一只长脚蜘蛛的往来结网，就被抒写成如此多情的文字。好像生命与生命之间毫无距离，无时无刻不在“以息相吹”。
是的，李健和沈从文的文字明确提示：在物我相通后的洽融里，流浪老人和长脚蜘蛛的生命信息，汩汩灌注进这主体的精神，丰润它，明澈它，涵养它。
这样的眼神和心，不止属于他们，还属于过萧红、李娟等。当然，也属于我们，起码，曾经属于我们过。
小时候，与伙伴们一起捉过蜘蛛，追过蝴蝶，害怕过豆叶上肥软的大青虫，还爬到树上看绒毛稀少露着粉红皮肉的麻雀雏鸟……
谁没这样过？
可是，随着与日俱增的年龄、自私和精明，怎么就越来越看不见了呢？它们，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还是，它们没有消失，我们的视线不及物了？
是的，动植物们的世界版图确实缩小得厉害。那么，人的世界越来越庞大拥挤，人怎么经常地，看不见人了呢？抽泣和欢笑，明明就在眼前……
越来越钟情于李健、沈从文的这类文字，或许有人会不屑于这有嫌疑的婆婆妈妈、讪笑这不够深刻有力。但这样的眼神里，有我心仪的“少年气”，饱满而生动，不麻木、善感、真实、蓬勃，即便摸爬滚打着满身尘埃，仍少世故、有信、有愿、向上，对世界的好奇与爱仍如十六岁时的情窦初开，青草一样清新、阳光一样温暖、树一样笃静，飞鸟一样渴望——独立而自由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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